「不敢逼视的不是闪光的金属, 不是大理石墓石,而是玫瑰。
宁宁一烁,便迷心惑人。
——过这么多年,一双勾人的招子倒是从未变过。
只是Taralah也知道,水中水——Luna眼波下藏的,是支撑她苟活至今的恨,不融于百情千愫,只待星火,一燃千顷。
黑水拥万红*。
一路无话,门口处,她看到Luna双手合十倾身,离开前,对回礼的引路僧笑了笑。
Taralah心下一怅:本以为他们除却僧俗的礼节客套,不会再有任何交流。
他成为比丘的原因复杂,但以Luna为媒,对女孩们漫无边际的愧疚,是最初最重的动因。
虽然Luna曾说,他拍下的影像技术优越,是她复仇的引子,计划的敲门砖。
如今往事一笑泯,夙愿将偿,于Luna而言,还有什么过不去?
Taralah被bao养而分开前的六年,Luna还只是“Nu”时,她们也算相濡以沫。后来过了这么久,当初同甘共苦的姐妹们,只有一个回了曼谷的家——她也曾因Luna迥异于曼谷北郊贫民窟土生土长的女孩们、与自己相同的语言和相近的轮廓而心生亲切,虽然她们来到这里的原因截然不同;四个终究被病魔收了债;还有两个再无音讯。
Luna半长的发在脑后扎作一束,藏在连体帽里,乍看去仿佛后颅畸形;发际线上方有道扭曲的疤,是自己陪着缝完针、痊愈后留下的;鬓后小指甲盖大小的位置亦因为旧伤寸发不生——那次便是吃了被喝醉的客人扯着头发撞玻璃茶几的亏。之后,Luna很少再留长发——洗到褪色的宽大运动服下,还有很多类似的疤痕。
但包括剪掉的长发在内,碎玻璃瓶、装了书的背包或内衣钢圈……都曾是她反抗的武器——纵使次次无功,她也从未动摇分毫离开的意志。过分突出的美貌让管事的耐心亦突出,这让部分女孩对她好感不高——毕竟她的每次挣扎,都增加了她们的风险。
真正让她们关系好起来的,却是夜市上遭遇某道上男人们的那次:下班时间的她们虽有权拒绝不轨之行,然法不缚小人——在她的掩护下,Taralah带着年纪小的姐妹成功逃脱。急忙带人回来时,她和那几个男人却不见了。
Jing方戴着有色眼镜先入为主,话里话外归作帮社内斗,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再无后文。
后来……
时至今日,Taralah也一直记得,脱去明显不属于她、被层叠扎紧的破牛仔和反穿的脏夹克,那条饱吮了血水而干硬如纸板的连衣裙,涎下的红渍斑斑驳驳,仿佛死神的胭脂,包裹她遍体鳞伤的躯壳,冷嘲热讽着她长久以来的倔强——关于束缚与自由、生存与生活的争辩,在绝对的劣势下,都是海底捞月一场空。
Taralah一行是在夜市北郊的草丛里发现她的,黑诊所里躺了好几天才退烧。与见过的其他姐妹别无二致,命贱到烧退了皮也依然堪堪睁开了凹陷的眼。
那以后,她确实低调沉默了许多,更对家人避而不谈。但Taralah仍清楚看到她眼底的野火。
作为她曾经的常客,他也不再出现——直至多年后佛寺重逢,物是人非。
Luna始终对那段经历讳莫如深。
朔风摧折。
但Luna仍会在Taralah胃出血、引产或其他什么而无助地躺在黑诊所时,任她抓紧自己的手,再牢牢回握。
Luna是她们的一员,纵然彼此失却出声安慰的气力,但Taralah更清楚,那只被美甲挖着掌心的手,也会连去四肢百骸,生疼。
能忍吗?
还能。
为什么?
要活。
如今,她们也即将天各一方,或阴阳永隔。
她似乎有同样的想法——
“Taralah……”
高照的阳光之下,她行至阶梯中央,眸底的暖意融泄唇角眉梢的冷漠,一泓笑意摇摇曳曳,静悄悄弯在眼眶,似规勉,似道别。
举起的手在她口罩带处短暂一滞,终究落了下去:
“泰兰德地下社会的选巄举,总是黑金的集合。包括你的贫民窟——努力之余,保重自己。”
Taralah不由自主地抚了抚被口罩埋好、横劈半面的刀疤,涩涩开口:
“我一点也不想听你这种遗言一样的话。”
她在耳侧捉住她的手,握紧,顺由那个被连体帽遮了大半面容的身影步步后退、撤下台阶的力道,手臂渐直,至她冰凉的温度流散在指尖——风过处送走掌心稀薄的残留。
她戴好墨镜,仿佛无事发生,反向回寺。
门口已无等待的比丘。
最终,如此。
最终,不过如此。
十六年七个月零二十一天,接近她们相知的时长——也曾在秩序紊乱甚至是合法的压迫之下,共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