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
黔州多山多水,当地人靠山吃水,也终其一生走不出这山这水。
要到黔沁村必须走水路,两岸青山如黛,水面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山风扑面而来,郁岁翘着腿坐在竹筏上,她掐指捏诀,控制着竹筏在水上的流速和走向。
不是御剑,胜似御剑。
周围撑篙的渔民看呆了,竟忘了回应岸边传来的歌声,在郁岁经过时喊道:“姑娘可是修士?”
郁岁看着竹筏拍出水花,激起水浪,笑答:“一介散修,有点花里胡哨的本事,能行走江湖招摇撞骗。”
这是她退休后的愿望。
从山水处来,回归于山水。
捕鱼的大叔淳朴热情,硬是扔了些当地应季的水果给她,黝黑的面容上带着老实憨厚的笑:“自家种的,很甜。”
郁岁微笑,还赠了几张亲手画的符箓:“专业捉鬼,有事找我。”
大叔只当她开玩笑,随口问了一嘴:“姑娘是去黔沁村吗?”
郁岁点头:“去探亲。”
大叔的眼珠忽然亮了一下,又很快黯淡下来,旁边有人说道:“他的女儿就是嫁去那里了,为了个穷小子死心塌地的,说什么都不肯回来。”
“还和他断绝父女关系,你说气人不气人?姑娘你可要小心,不要陷进去。听说那村子里的人会蛊术,邪门得很。”
郁岁咬了口清甜的果子,眸弯如月:“那我可得去瞧瞧。”
看看能不能邪门过我。
她垂眼在竹筏边清洗指尖,水面上倒影出的是个清秀的女道士。
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不乔装打扮?
她向来擅长扮猪吃老虎。
郁岁随着竹筏继续往前走,一路上风景秀丽,山水如画,却实在没有能让她过目不忘的人。
她把手枕在脖颈后,用草帽盖在脸上挡住越来越毒的日光,心想睡一觉醒来,贴了符箓的竹筏就该漂到黔沁村附近了。
到时还能踏着夕阳蹭一顿晚饭。
另一边,江随早她一步带着小七来到了古寨,他虽然被打回了炼气期,但他有钱啊,可以摇人过来保驾护航。
出行也十分招摇,江随已经习惯替郁岁分散注意力。
他牵着小七的手走在河岸边,有不少怀着身子的女人在浆洗衣服,这些女人还很年轻,气色却不好,实在有些古怪。
江随不动声色,揪了根野草装作给小七编蜻蜓,实则想看看这群女人到底是不是像小七说的,是被买来的。
“臭婆娘,砍个柴也要砍一天,要你有什么用?”一道粗野的声音传来,惹得江随回头看。
不远处的石板桥上,一个衣着崭新的健硕男人手拿鞭子,狠狠戳了戳女人的头。
江随看不清女人的模样,她的头埋得很低,脊梁也被身后竹筐里整整齐齐的木柴压得直不起来,那样纤细的身躯,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要不是念旧情,老子早就弃了你,赶紧回家做饭。”男人似乎察觉到江随的目光,没有收敛,反而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江随:“……”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捋起衣袖,想过去给男人一拳,怎料身边的小姑娘比他更快,一下就跑了过去。
小七挡在那女子面前,扬起头道:“坏叔叔,你不要打她。”
孩子的背影小小的,躲在她身后的女人身躯一颤,那双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终于有几分生气。
“哪来的野种?滚开。”手握鞭子的男人想抽到小七身上,却被江随拦住:“你当爷死了?”
青年的口吻散漫,广袖一甩,无数符箓飞旋而出,在男人周身围成一圈,控住了他的行动。
小七叹口气:“二师父,一张定身符箓就够用了,浪费这么多干嘛。”
江随抬了抬下巴:“因为这样比较帅。”
小七没理他,她捡起因为男人拉扯而散落在地的木柴,踮脚放回女人的竹筐,说:“没事了,你回家吧。”
女人目露惊恐,用沙哑的嗓子道了谢,她看向那个男人,迟迟不敢往前走。
江随只好解开符箓,恐吓了男人一番后,让他领着女人回去。
等人走远,他弯腰平视着小七,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为什么要帮那个女人?”
小七眼眶红红的,捏着江随的袖子道:“我记不得我阿娘了,但看见那个女人的时候,我会心疼。”就好像是母女之间的感应。
她不想那个女人被人欺负。
哪怕那个女人不要她。
江随刮了刮小姑娘泛红的鼻尖,把草编的蜻蜓放进她掌心,“走,师父带你去问个清楚。”
*
夜已深,古寨逐渐亮起灯。
白日的破旧和落后被夜色一晃,也有了几分不真实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