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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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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睁眼的时候,天边尚是一团混沌的焦黑。雨水的气味湿而厚重,淅淅沥沥地打在纸窗上,没完没了。她坐在被褥上,静静望着全然黑暗的某个角落,皮肤浮出一层潮湿的水意。

不要去想。水户告诫自己。不能去想。

可她枯坐着,脑海里又不能尽是白茫茫的虚无。看见一只手在她眼前晃着,带来与残酷冷漠沾不上边,温暖得泛开蜜意的声音。

谁说嫁了人就非得叫夫人啦?姬君这辈子都可以是漂漂亮亮、矜贵端正的姬君。

……别再说了。

一片彻底的死寂中,她连自己的呼吸也无法听清,却被死去的幻觉钉穿了脑浆,顺着颅骨的缝隙,淌出血和花白的碎片。滴滴答答。

窗外雨正急。滴滴答答。

过了几秒,亦或这就是永恒的尾声吧。虚柔的光斑透过窗,雾蒙蒙地罩过整个屋子。她的头发落在被子上,泞垢得如被雨水稀释的血,浸入柔软的棉花,变得僵硬、干脆、腥臭。

水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镜子跟前。雪亮的玻璃上盖了雾气,一抹,化成冰沁沁的水珠。

在稀疏的日光下,她谨慎地、一寸寸略过自己的面容。眉心正中的印记使眼睫与嘴唇仍如少女时的鲜活,肌肤吃去了褶皱与细纹,颜色正好,明丽动人。

姬君,你好漂亮啊。

湿热的吐息一阵阵涌来,镜面又成了化冰的湖,冷冷冻作一团。她反复地用袖子、手指去擦净水汽。天色愈亮,才终于看清颊侧瘦下去的弧度,骨头顶着单薄的皮肉,凸出细微的形状。

如死物般的苍白冰冷。

不必特意去找,白发顺着凌乱的长鬓,坠垂在肩上。光泽似针的刺目。

她和镜中的自己对上眼睛。

恐怕是因为室内太暗,只剩下片黑浓的颜色,沉沉凹下去,一言不发。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终于,在她望向自己双目的此刻,某种顿悟的凝胶质感才裹住了她的所有思绪,堪比茅塞顿开,恰巧沐浴了庙宇中神像降下的一滴甘露,签筒里掉出的令牌摔在地上,正好是大凶之兆。

她已经不年轻了。

阴封印锁住这具□□勃勃的生气,最大限度地维持在最鲜艳美丽的时刻。她透过眼睛看见了苟延残喘的魂灵,被来来往往的去处折磨得不知所措,只好跟随顺流而下的河水,冲刷得一片空白,再死死抓住人世界定的什么东西,好安慰自己,这里依然有容纳安身之地。

那根白发好不容易挣脱束缚,是她本该有的皱纹,本应有的沧桑,本已早早晓得的去日苦多。但她坐在这面镜子前,后知后觉地感到舌苔上发苦的铁锈腥味,苦果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如果她是再勇敢、再自私一些的人,牵住你的手后,便不会再松开了。如果她是更懦弱,更无私的人,就不会再反复想起你的眼睛,听见你多快活的声音,一声又一声地笑着,散在地上,像是星星们的眼泪。

她从喉咙里压出短促的一声喘息,不得不再次将胸口的挂坠握紧。此刻天光大白,卷走水汽黏厚的雨云——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

而白发被藏进发冠里。

小孙女又来找她,这次抱着一大捧新鲜带露的白菊。眼眶红得有点发肿,说话也瓷声瓷气:“奶奶,我想去看她。”

“…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昨天就去过了……但我没去,我……”

她吸着鼻子,使劲眨了好几下眼睛,把浮出来的水重新憋回去,鼓起胸膛,很有勇气的样子。

“……这跟大爷爷不一样,我没想好该怎么做…”

这是在萌芽的和平中出生的孩子。

纷争的战火中,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前一刻还嬉笑的友人,下一秒就可能变成黏腻的肉酱。昨天亲昵打闹的家人,今天见到的,或许就是残缺冰冷的尸身。

爱意中长大的,千手家最骄傲的小公主,刚刚经历一场病逝的葬礼,又突如其来地被亲近之人死去的噩耗打得晕头转向。但茫然无措地掉完眼泪后,又能拍拍膝盖,挺直地站起来,坚强韧性的模样。

水户抱了抱她,轻轻拍着背:“小纲是个好孩子啊。”

白菊压在她们的胸口,散发出微不可察的柔和香气。

她牵着纲手,去了墓园。成排成排的洁白石碑立得笔直,被昨夜丰腴的雨水打湿,显出蒙蒙的灰。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去找,原本在普通的墓区,后来又到了划给氏族的领域里。

纲手扯住她的衣角:“奶奶,是这个吗……?”

水户险些直接略过去,在小女孩明澈的目光中,她的眼神滑过深深镌刻的千手二字——这就是她为何会直接离开的原因——但在那之后。

那是你的名字。

…有其余同名的人在吗?

可下面继续刻着——初代目火影之友。

纲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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