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朱明路发现小太太自去过那间公寓，整个人就变得有点不太一样。她虽然还是懒怠运动，但总算肯按时“服用”一日三餐了——他总觉她那个进食法儿，跟吃药也没多大差别。

如此老老实实了三天，到第四日一早，她非要跟着他妈出门采购。

这几天她听话乖巧，他妈就有点找不着北。禁不住她可怜巴巴地求，便挎着篮子带上她去了市场。

也是在这个时候，朱明路才发现颂音还有点孩子气。明明都是要当妈的人了。

天气好，他坐在饭厅里做数学题。算来算去，答案只管错，泄了气，才推开草稿纸，就听外面乱哄哄闹起来。跑出去一看，是他妈，挎着半篮子肉菜鸡蛋，揪着门口守卫的胳膊不依不饶：“太太不见了！你们快派人去找！”

守卫接过她的菜篮子，请她平复心情，慢慢说明情况。她一抹鼻子：“买完菜，都走出来了，太太突然说想吃鱼，但她脚疼，不愿折回去。我就自己回市场，挑了半天鱼，等再出来，她就不见了。”

守卫听了，倒没太放在心上。何小姐并非无知少女，没道理青天白日在街上被人掳走。也就曾家这位家佣大姐还把何小姐当小孩子般看顾。

他们安抚着朱姐回了公馆，商量着再等几个钟头，若何小姐还不回来，到那时去找也蛮来得及。因为何小姐出门时，只拎着手包，决计没有走远的可能。

朱明路陪在不停自责的母亲身边，怀疑她又去了那间公寓。但因不确定是否该告诉司令府的守卫，心里也沉甸甸的。

那天公寓里的事，颂音没对他说过一个字，也没命他保密。可不知为何，他就是下意识觉得不能随便向别人透露这件事。

这一等，直等到下午两三点钟。守卫进来借书房机子往司令府打了个电话，电话挂断，出来还是说让他们等消息。而这个消息，在天色发暗之际都没传入公馆的预兆。

朱姐饭也没心情做，已随时在昏过去的边缘。管家蹲在一旁连声哎嘘，建议没有，牢骚倒一堆。阿福更是没用，直眉瞪眼的，跟傻子没两样。

朱明路瞅瞅这一家子，忽然有点明白颂音平日懒怠说话的原因了。他叹口气，让他爸去厨房熬点稀饭：“我出去买些馒头烧饼，晚上对付吃点。”他说完往外跑，遇着守卫还是这套说辞。出了门，回忆着上次的路线不停狂奔。

晚间饭点的公寓楼，尽是带饭归来的大学生和下班人士。人来人往的，大厅的接待便也睁只眼闭只眼，查得不那么严。朱明路混进人群，顺利上了楼，一口气跑到202号房前。房门虚掩着，一线灯光从里面露出来。果然在这里，他长出口气，清清嗓子，敲了下门：“太太——”

随着敲门声，有人从里拉开门。

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现身门后。朱明路没说完的话噎在嗓子眼，男人却看着他开口道：“你是曾家新来那小子。”男人退后一步，面孔暴露在明亮光线下。竟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朱明路看清男人脸后，一股说不清的愤懑从胸口涌上来。他大声道：“我家太太呢？家里等她回去吃饭呢！”

男人闻言，浓秀的长眉微微挑起：“你知道这间公寓，我还以为你是她的心腹呢。原来不过是个雷声大雨点小的野小子。”

朱明路咬牙切齿：“你看着也是个文明先生，缘何无故引诱她。她已经够可怜的了，请你放她回去。”

男人似觉好笑，薄唇弯了弯：“小子，你不是要找你家太太？那你自己进来找吧。”他让开门，做个欢迎的手势。

朱明路冲进去。房间格局上次来时就清楚，除了盥洗室，简直一览无余。此时屋内各处摆设都挪了位，像有人在找什么东西。他没细想，上前一步拉开盥洗室的门，里面空空荡荡。别说人，鬼都没一个。怎么会？他心猛地一跳，滞在原地，不敢出去。

“大哥，那女的消失了。”外面又插进一个男声，“学校那边她几日前就已经请辞，此后便不知所踪。”

“这里又是什么情况？”

“公寓经理说，确是曾氏公司的秘书租的，不过有月余不曾回来了。为免房间空置，他女朋友才登广告转租。”

“这位秘书和曾成然几乎同时不见的？”

“差不多。”

“算了，这些先放一边，找到她要紧。”早先屋内那男人语气低沉，“发密令去查车站和码头，她搞不好，已经知道曾成然的下落了。”

“大哥，你是说，她会独自去见姓曾的？”

“为了她姐姐，她兴许做得出来——她的胆子向来是很大的。”

外间男人们谈完话，相继离去。朱明路连猜带蒙，想他们话里那个胆大的为了姐姐的她，很可能是颂音。

当下他馒头烧饼也不买了，公馆也不回了，直接往车站跑——码头在城的另一头，他完全可以之后再去。他清楚自己去了车站也无济于事，但多个打听的人，总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