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因颂音坚持,曾成然便立刻叫侍应往曾宅打个电话,说太太来了,请家里大小姐和大姑爷尽快来月宫相聚。
侍应记下去了,他搂过颂音,道:“防我跟防贼一样。这下安心了?”
颂音抵触地把胳膊横在他胸前,用指尖一点他鬓角,岔开话头:“瞧你,都有白头发了。”她手指细白,水葱似的一闪,曾成然笑道:“是么?在哪儿,我看不见,劳驾太太替我拔了。”
颂音本就是瞎说的,哪来的白发给他拔?她将头一扭:“我不,人家都说越拔越多呢。小心回头长得满脑袋白毛,难看死了。”
曾成然哈哈大笑,很享受她的放肆似的。
他其实心里有点感慨,到底是老了,心也软了。搁年轻时候,敢跟他捣鬼作对的人,他岂会这样轻易放过。孩子,他回味着笑了笑,再过几个月,他就算后继有人了。死了也有个人戴孝。
“小妹!”包厢门打开,何颂华冲进来。曾成然不悦皱了皱眉,随即收紧搂住颂音的手:“大小姐来了。”他一直按何家排行称呼颂华,听起来格外讽刺。
颂华对上他,顿了顿,“曾先生。”
颂音坐在曾成然腿上,简直没脸直面颂华。
曾成然志得意满,人也格外宽容了。他拍拍颂音后背,站起来招呼韩关:“小韩,咱们去棋牌室,叫她们姐妹俩好好说说话。”
韩关人在屋檐下,高个子也缩了水。他冲着颂音低低叫声小妹,就跟在曾成然背后出去了。
门关上,颂音“近乡情怯”,脸作烧,心狂跳,就是不敢动。
“小妹。”颂华扑过来抱住她。
听到熟悉的呼喊,颂音眼眶一热,僵硬抬手抱回去,“华姐,都是我害了你。”颂华摸着她的头,连说傻瓜。
哭完,颂音带颂华上楼回房间洗脸。看到华姐和韩关脸色还红润,她大概信了点曾成然说的没让他们受罪。
“确实没受罪。”
颂华和颂音躺在宽大的席梦思床上,像小孩子一样头碰着头、手拉着手说悄悄话。
“头几天,那个土匪——就是温督军,嘴里是不干不净过,但都没动手。后来曾先生醒了,知道温督军抓了我和韩关,骂了温督军一顿,再见面,他嘴里就干净多了。”
颂音一愣,对了,华姐走的时候,应当还不知道曾成然和温朝昌上通缉令的事。
她冷笑道:“还算他有点人性。”
颂华摸到她的手腕,瘦伶伶,只剩皮和骨,吓得惊叫一声:“你怎么搞的,身体没有不舒服么?怎么瘦成这样?”
“这有什么,我还年轻,多吃几顿好的就长回来了。”颂音捉住她的手,怕她乱摸摸到肚子,“姓温的现在还跟曾成然混吗?”
“你那个嘴,又挑剔,那个胃,又娇气,现在是双身子,吃饭更该注意——”颂华啰啰嗦嗦叮嘱,被颂音摇着肩膀又问一遍,才道,“这一个月倒没见温督军人影,听说是带姨太太到北平逛香山去了。”
在上海几个月,颂华眼界开阔了些,人也活泛了。
“华姐,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从允城来上海吗?”
“因为曾先生被人袭击,腿部中弹,要来上海找经验丰富的医生做手术。怎么,你什么都不知情?”
床头的台灯套着五彩琉璃的玻璃罩,打在床上,红一块,绿一块。颂音藏在阴影里,看见颂华眼中的光彩,暗道,不,什么都不知情的是你。
因没见华姐提起江华韵,颂音也没提。想来江华韵毕竟要脸,不肯这般情形下去会旧人。她觉得一阵欣慰。这样也好,何家总得留个干净人。否则,死后到地底下做了鬼,她也是个没脸的鬼。
“华姐,我交给你保管的那笔钱……”
“瞧我,差点忘记这件事。”颂华道,“那些折子,第二天就被温督军搜去了。他在曾先生跟前说,那本来就是曾氏的钱。我想着那是他给你的赡养费,辨了几句,曾先生就把折子还给我了,讲,这点小钱,说成赡养费,传出去他要被人笑死。他让我和韩关把钱赶快花掉,别寒碜他。”
他那个人做什么骇人举动,颂音现在都不会奇怪了。
她本意是想问,曾成然有没有因为钱为难他们,现在也没必要问了。她头枕着胳膊,“然后呢?”
颂华道:“他逼得紧,还叫人带我们去百货公司买珠宝。我和韩关不肯,他就说我们瞧不起他。他伤成那个样子,我俩不愿刺激他,没法子,一商量,就给你在公共租界里买了套房子。离学校医院很近,有花园、草坪、游泳池和网球场,孩子从小长到大,甚至日后结婚添丁,都够住了。他知道后,又要给我和韩关买下隔壁的房子做婚房,我和韩关拼死拒绝,他才撂下了。”
颂音鼻子哼出一道冷气,他那个人,明明是□□和□□,偏要装模作样,哄着别人按他心意做成了事,过后见了他还要不安。
好在,她终于看清他,不会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