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目送贞阳的身影消失在塔下，趴在栏杆上的原青唉声叹气，良久才回身开门，冲里面的人说：“出来吧。”

一阵脚步轻响，眼含讥诮的杨绿袇应声而出：“秃驴，她若知晓了你的险恶用心，此生都会恨你入骨。你……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她话说得硬，脸色却因不安而变成一片惨白。

原青看出她在虚张声势，就笑道：“你怎么还不知好歹呢？贫僧绞尽脑汁，才为你的下半辈子寻了这么个绝妙的去处，这可是旁人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好事。罢了，你若不领情，这便随贫僧去见官，讲讲你的来历，如何？”

“秃驴！”杨绿袇咬牙切齿，“如果不慎东窗事发，我定会将你所图全盘托出，绝不会保你。即便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哦，”原青点点头，“就这么办吧。只你别忘了，此事若成，你余生可就彻底改头换面了。伎子的身份，总是为人不齿的，你又很在意这个，不是吗？”

这还是他头一次不带嘲讽地与她说话，杨绿袇不可思议地看着秃和尚略带沉郁的脸色，满腔的骂词忽而一句都说不出了。

她捏紧袖中的瓷瓶，沉默着往楼下走。

“小翠。”

身后人出声，杨绿袇停在阶上，没有回头，只静静立着等待下文。

“我在宫里也有人，所以，你最好不要动歪心思。”

杨绿袇不屑冷笑，一步一步下楼去了。

“惠明大师心软啦？”汤六的脑袋从七楼伸出来，嬉皮笑脸道，“正如那女人所说，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原青没好气：“来得及？等小皇女嫁给那广州来的武夫，你家主子回来揍你也满来得及。”

汤六登时噤了声。

“对了，汤九已经入宫了么？”原青摘下僧帽，烦躁地拍拍光溜溜的头皮。

他想的法子太冒险，没景业在身边兜底，他还真有点没把握。

景业不是万能的，但这些年，这个混账就是有办法躲过一劫又一劫。

原青不服不行。

“放心，汤九昨儿就找门路进去了。”汤六正色道，“听说太子又病了，皇后走不开，典礼由薛贵妃操持，公主头一夜多半也会宿在薛贵妃那里。”

梅妃在宫里没个像样的宫殿，也亏得薛贵妃热心。

原青一点头，又说：“小翠那里还得防着些。这女人孤身一人从河东逃难至此，手上沾了不少血，这般心性狠辣的毒妇，不见得会乖乖听从咱们吩咐行事。”

“属下会盯着她，”汤六皱眉，显然也明白了原青的意思，“绝不让她伤到公主。”

原青无言叹息，重新扣上僧帽，望着后院寮房方向想，诸事既定，只待那日行动了。

景业啊景业，人我这是在想尽办法也要给你留下，你自己可也得争口气，千万别死在外头了。

*

翌日一早，宫里来接人的车马便停在了寺门口。

梅妃携着贞阳与主持道过别，齐齐登上马车往皇宫而去。

虽到了年尾巴，但街上还残存着新春佳节的喜意。

贞阳趴在梅妃怀里，闻着她身上清淡的佛香，连着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她不能哭。

阿娘看见她哭，又要不高兴了。

“贞娘，”梅妃摸着贞阳肩上斗篷的厚实绒毛，笑说，“广州地热，今后冬日，你再不必怕冷了。”

这孩子夏天怕热冬天怕冷，往年一到冬日，就守着火盆不撒手。

想到旧年光景，梅妃心里发苦，好在都过去了。

如今苦尽甘来，她的贞娘终于不必再跟着她这个窝囊的母亲一起受罪了。

“康家人口简单，”梅妃拍怕贞阳的脸蛋，复又来了精神，“没有小姑妯娌烦扰，你又贵为公主，婆母公公那里，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也不用你费心服侍。左右你婚后是住在公主府里，府上有属官，自会替你打点好一切。你什么都不必操心，只快快活活过日子，知道了吗？”

“是，儿晓得。”贞阳盯着车壁上的蝙蝠花纹，心不在焉应道。

入了宫，才知道宫里也是一团乱。

原来太子病倒，几位亲王又听闻康甫年即将携长善返回岭南，都涌进宫来闹，嚷这封城的禁令难不成是笑话？

缘何他们不得出都城，这姓康的却能想走就走？

马车进入御道，薛贵妃身边派来的宫人便上前对梅妃解释：“非是皇后娘娘不重视公主殿下的婚事，实在是几位亲王闹得不像话，皇后娘娘和太子为躲几位亲王，只好称病谢客。”

梅妃也不懂这里面的纠纷，就没吭声。她现今别的一概不管，只管明日将贞阳送上去往广州府的翟车。

贞阳听在耳朵里，不由嘀咕，没记错的话，几位亲王好似是年前老皇帝寿辰时进的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