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江城到扬城大约四个小时车程。

夜色深沉，月色皎洁。

大片雪白色如同薄纱，轻柔地覆盖在城市鳞次栉比的建筑表面。

赵宝姝睡得昏昏沉沉，梦里回到酒香满溢的下叶街。

爷爷在蒸高粱，她坐在门口等父母带漂亮的石头回来。

妈妈拿给她一块琥珀一样的鹅卵石，她瞧着瞧着，就从鹅卵石里看到一双深藏着碎芒的金棕色眼瞳。

赵宝姝慢慢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商肃专心致志开车的侧脸。

他长得确实好看，精致俊朗到极点的五官组合在这张脸上，像一柄美丽的薄刃，寒芒出鞘时锋利得令人心惊，却天生带着一种易碎的美感。

赵宝姝不自在地扭了扭脖颈，将视线转移到漆黑的车窗外，

“醒了？”

商肃出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或许是有些疲乏，商肃的嗓子听起来微微发哑。

“严语微他们刚下车，就住在扬城的温泉大酒店，你想去找他们玩儿的话，随时都可以。”

“嗯。”

“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你邵叔叔家，在……山顶上。出行不是特别方便，让他给你配辆车。”

赵宝姝躺在后排座上，蜷成一团。

突然意识到，商肃的话并不少。

甚至还有些罗里吧嗦。

“赵宝姝，你在听吗？”

商肃踩了踩刹车，车速降了下来。

赵宝姝就那样躺着，从很低的视角，看着商肃那张漂亮脸蛋。

她抿了抿嘴唇，斟酌了许久。

“商肃，你今晚在哪儿睡。”

商肃看了一眼腕表，时针已经指向12点。

“就在邵老师家借住一晚，反正明天我要去参加酒会。”

赵宝姝陡然来了精神，趴到驾驶座椅背上。

“真的吗？你不会走？”

比起那个十年未见的“邵叔叔”，眼前这个商肃，更像个活人。

更像一个赵宝姝熟悉的活人。

她从爷爷那里听说过邵远舟的事情。

家大业大。

住在山顶的豪华庄园里。

有一大家子人。

老婆有过三个，现在这个没有领结婚证，但已经为他生了两个孩子。

加上之前三位前妻，这个面目和蔼慈善的中年人，有整整九个孩子。

真是人不可貌相。

而赵宝姝将以被监护人的身份，成为邵远舟临时的第十个小孩。

赵宝姝想想就头大了。

当商肃带着她走进邵家的山顶大庄园时，她彻底傻眼了。

虽然她曾经跟随父母走南闯北，见识过许多风土人情，但这么豪华的房子确实没见过。

别说住九个孩子了，把整个下叶街幼儿园搬进来，也绰绰有余。

建筑主体是一栋中式庭院。

亭台楼阁，山水造景，应有尽有。

这之外就是延绵数里的私人后花园。

邵远舟的孩子们就在这里长大。

如今只剩下他的现任女友凌意，以及她的两个孩子。

赵宝姝紧紧跟在商肃后面，行李箱轮子滑过木质地板，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行李箱是爷爷买保险送的，质量很一般，箱体还算抗造，但轮子完全不静音。

赵宝姝有些窘迫拉住商肃。

“要不要把箱子扛着走，我怕把他们家的地板弄花了。”

商肃无可奈何。

如果他说可以，凭赵宝姝挥铲的力气，扛起个行李箱轻轻松松。

但这样她会被邵家人嘲笑。

商肃沉默地摇了摇头。

赵宝姝只好跟在他后面，希望这段长长的走廊尽快走完。

已经是深夜了，会客厅的灯还亮着。

邵远舟独自坐在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旁，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

他在等赵宝姝。

赵老爷子临死前，找过邵远舟。

老人年过七旬，依旧精神矍铄，从购买酿酒原材料开始，到最后封坛入库，都由他一人完成，从不假借旁人之手。

他让邵远舟跟着自己，完整地走了一遍流程。

邵远舟记录了整整半个笔记本，任何细节都没有放过，但当他将这套流程拿回扬城试验，却发现酿出来的酒完全失去了本味。

品酒师们根据这批试验酒写出的评语千奇百怪。

水味、苦涩味、哈喇味……

一言以蔽之，难喝。

邵远舟终于意识到，“应笑我”酒坊的酒之所以好喝，最终的秘密在于赵老爷子和酒坊本身。

于是他和赵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