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沈斯言

见到了妹妹，现在或许称呼邱杳更合适。

邱杳面上看起来没什么气色，病殃殃的，但还是一副大小姐的脾气。

见他的第一面就是让他帮她的忙，多年没见以为会稍微客气点，没想到她直接就霸占了自己的沙发一下午，说不帮她就不走了。

他心里知道肯定是不能让她爸妈知道的事，数落了她几句不相信爸妈来相信他这个外人，她当时眼眶隐约有哭的迹象。

她说：“我把你当哥哥才和你说的。”

哥哥，好陌生的词。

那天邱杳走的时候看样子像是哭了，他很后悔自己的嘴贱。

不知道邱杳会不会再来，那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要强的。

他不知道怎么道歉，所以他买了邱杳喜欢的茶放在他办公室的茶柜里，又让助理去挑了几个看起来小女孩会喜欢的茶杯，最后告诉前台，看见邱杳来让她走他的专属电梯。

她后面再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去给她自己泡茶，还揶揄他：“怎么有人的茶柜这么多牛奶和糖啊，不会有人喝拿铁还放糖吧？”

对了，但不完全对，他喝茶也放。

和邱杳重逢后的那几年，他才觉得自己活着还有点意义——赚钱给妹妹花的意义。

他希望邱杳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邱杳是他唯一毫无血缘关系的家人了。

今年的冬天，他在伦敦出差，伦敦的天阴冷，邱杳发来微信说青城的雪好大，突然就下起来了。

他记得当晚是邱杳姐姐订婚宴，他知道她肯定不喜欢凑热闹，就叮嘱她人多注意安全，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邱杳回了个哥哥你也是就没了后文。

第二天听说邱杳溺水了，他急忙提前了会议，处理完了在伦敦的工作。

但是回到青城也是隔了好几天，邱杳和他说过要在家人面前装不熟。他谨记着这句话，所以即使周围没人，他也只是捡起了花，就快速地离开了。

但他觉得不对。

直到夜晚他还是忍不住，前往福林院去找她。

邱杳和他说溺水后失忆了，他越发觉得奇怪，直到看见了邱杳头上的蝴蝶抓夹。

他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不是邱杳。

清明前，他和邱成之的合作达成，约他到邱家吃饭。饭后，邱成之从书房拿来的专业书里面夹着一张废纸，上面写了几个字：那个奇怪的人又出现了，这次说，会有人代替我。

看样子是从她的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一张。

他默不作声把纸带走了。

他一边开始派人监视那个可能已经不是邱杳的女孩，一边又把她约出来，试探她的真伪。

带她吃饭选的是邱杳很喜欢的一家饭店，她每次来这家店都只会点熟悉的几个菜，可是那天不是。

把那个女孩送回家的时候，他有想过要不要杀了她，或许邱杳就会回来，但是他也没把握。

他开始让人往东南亚去查那个奇怪的男人的踪迹，但总是在紧要关头被人跑了。

这边他自己开始亲自跟踪她，发现她每天的行程都是三点一线。

学校，公寓，培训班，参加比赛还拿了个一等奖。

他的心开始动摇，又去查她的流水，发现除了和朋友没吃上的那顿饭之外，三个月的花销还不到五位数。

他彻底看不懂了，又没有借酒消愁的习惯。于是一夜未眠，太阳升起时，他才有了几分困意。

这是他第二次梦到邱杳，第一次是跨年前他梦到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冷漠地告诉他：节哀顺变。

这次梦里邱杳就站在泳池边，她的面容憔悴，连唇色都是苍白的，但她还是笑着说：

“我知道我们之间根本不算什么兄妹，又没有血缘关系。你也肯定清楚，我叫你哥哥是因为想从你这里得到些什么东西。我最开始只是想用这个称呼绑架你，可是你后来给我买了喜欢的绿茶，买了一个很丑，但是价格很配得上我的杯子。会特地在平安夜的时候来学校给我送苹果，告诉我不要和别人分着吃。我开始反思自己，跟你比起来，我接近你的目的太不堪了。所以我希望哥哥可以放下过去的仇恨，也放下对我的执念，是不是我都不重要。你们不要再重蹈覆辙，才是我……死去的意义。”

他从梦中惊醒，他不懂。

什么叫再重蹈覆辙。

他没有家，办公室的另外一侧就是他这么多年两房一厅的起居室，到浴室洗了把脸，他打开那个尘封了半年的茶盒。

热水还未沸腾，他抬手去拿桌上备着的绿茶，水和绿茶迅速发生反应，水汽蒸腾，氤氲了他的面容。

很苦，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不喜欢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