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意我还是他?
臂弯放好,顺势收紧了胳膊。
初秋,天气逐渐转凉,白日里还好说,夜里的气温低的倒像深秋。张极握着那只手冰凉,不由得心生一丝歉意。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大概只有她还记得留苏院里有个人了。她越是这样对自己好,张极心里越是愧疚,不由得握紧了抓着她的那只手。
浑浑噩噩的那几年,没人过问,自生自灭的他越来不着边际,偷拿家里东西出去变卖,还从账房支走很多钱出去挥霍。流稚给二太太提出让账房给他减少支出,怕他被外面的人利用,惹出更大的祸事。张极去质问二太太,结果二太太转头就把她卖了,为此他还和流稚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狐朋狗友拉拢张极说是为他两肋插刀,处处变着法儿的让他买单,惹出了篓子让他顶上,还挑拨他和张家的关系。张极那时候正值年少叛逆,错把那些打着为你好的虚假情意当做是久违的关心,又或许是宁愿沉溺在嘈杂的人声里也不愿回到那个死寂一般的留苏院。
16岁那年捅出一大祸事,他们惹错了人,惹到了警署署长表姐家的女儿,还差点闹出人命,结果一出事人都跑了。二太太管不了,三太太顾不上,阿志在家照顾朵朵,流稚一个人在警局门口从天黑等到天亮,上下的打点,第三天半夜,浑身是伤的张极被人扔了出来。
流稚背着他回了家前前后后的照顾他,张极觉得她虚伪,伤口没好就跑出去,结果淋了雨伤口感染,高烧不退,最后还是流稚把他背回去。
张极低头看着身边走的稍费力的流稚,立马放慢了自己的脚步,那几年如果不是她把自己捡回来,怕是早就被扔到泔水坑里了。在张极眼里,她是一个标新又守旧的人,标新是她常督促他们兄弟几个跟随外界的大形势而生活,守旧是一袭浅青素蓝的上袄下裙十年如一日的将自己锁在深宅大院里。
他不知道小脚正常走路都费力的她,是如何在那天夜里把自己背回家的,也不知道忙前忙后的照顾自己还被自己恶语相向的她会不会偷偷难过。以后每一次回想起那天,张极都恨不能要抽自己两巴掌。
“为什么要找我?”张极的大手包裹着她的手试图阻挡夜晚的凉,再次问了和那天晚上同样的问题。
“你说为什么。”流稚微微责怪到,”现在到处都在闹乱子,实在是乱的很,你说你大半夜的不回家多让人担心啊!”
“从来都没人在意我。”
回家的路很长,也很静,今天他是故意不回家的,他知道流稚会来找他,像过去他任性离开家的每一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张极很喜欢和流稚手牵手走在这条路上光明正大的感觉,即使在深夜,即使刮风下雨。
“怎么会呢!”流稚停下脚步,抬着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很多人都在意你的。”
“你呢?你在意吗?”张极试探中带着期待问到。他每次询问都想从流稚口中听见“我在意你”的肯定回答,这时他才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当然在意了。”流稚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大太太把你托给我,我便要对得起她。你是张家的长子,日后张家的这一切也要完整的交到你手里的。”
一句话像一盆冷水,直接从头浇灭张极的期待,后面的解释总让他感觉自己是她的不得已的任务。
大太太去世前最后一个见的人是流稚,她死死的抓着流稚的手将张极托付给她,大太太知道二太太定不会好好照顾小极。流稚久居偏院,与世无争,自嫁进张家起就抚养着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朱志鑫和穆朵朵,悉心抚养毫无怨言,她的心善全看在眼里,也是大太太在这个深宅里唯一能相信的人。
一瞬间的错愕,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接受到所谓的关心原来都是施舍,过去他因为流稚的好而沾沾自喜的每一刻在此时都像是个羞耻的笑话。又好像一条流浪狗,只是因为有人扔给了自己一点食物便觉得她是个好人,觉得自己得到了她的垂怜,实际上那甚至多哦算不上怜,只是有人交代给她的任务。
“如果我娘没有将我托付给你,你是不是就不会管我?”张极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和伤痛,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没有察觉到随着自己逐渐控制不住的情绪而慢慢加重的手中的力道,“所以你每一次找我都不是因为在意我,而是因为怕自己失信于我娘?根本就不是因为担心我?是吗?”
流稚的手腕被捏的像快断了似的生疼,想要挣脱却无奈张极的力气着实大,“小极,你先松开手......”
“如果出事的是朱志鑫,你是不是会毫不犹豫的去找他,没有任何理由的?”
声音深沉却难掩悲伤,像一块小石头,从围墙外扔进来,刚好砸中那颗急躁的心。流稚愣住了,她没有想到张极会这样问,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问,她想解释却发现对上那双眼睛时,心里难过到一个字也说不说。
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温柔碎了一地,他慌乱捡起,却扎的自己满身疮痍。
得不到回答,他松了神,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