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5)
秋柔没点开图,但缩略图一瞥之下,对方手里握着狰狞丑陋的物什,还是给她内心造成巨大冲击。
8月下旬,夜晚依旧酷暑难耐,秋柔却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令她毛骨悚然,浑身僵硬如万蚁啃噬,她胃中翻腾,再忍不住爬下床,跑到卫浴“哗啦”吐了个干净。
她颤着手飞快将他删了,之后便是学长大小号轮番加好友骚扰,验证消息皆露骨猥琐,秋柔一概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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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段之徵的声音在秋柔头顶回旋。
她在炎炎日光下,头晕得厉害,那股作呕欲再度上涌,几乎让她站立不住。秋柔咬唇逼迫自己清醒,就见学长倏地靠近她,用仅他俩能听见的声音笑道:“怎么,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小骚货还装么?”
秋柔眼睛蓦地瞪圆,那张狰狞照片在脑海中一闪而逝。他的表情在眼前无限放大,犹如隐藏在暗夜之中、层层枯叶之下一只阴森窥伺的毒蛇,正朝她吐出湿热腥臭的蛇信子。
恶臭、粘腻。
秋柔再忍不住。捂住嘴,拍开段学长欲拦她的手,径直往操场边的厕所跑去,她趴在池子前,带着五脏六腑都要一齐掏挖的力道,又一次呕吐出来。
简单漱完口后,秋柔用凉水拍了拍脸,清醒几分。
她如芒在背,重新回到一班队列站好。
裴之淞正好回来休息,悠闲坐在台阶上犯懒。见秋柔唇色惨白、面色潮红地从厕所回来时,还颇为惊讶地扬了扬眉。
他军训时被教官选入国旗队,主要练习行走方阵及各种姿势,不像普通方阵同学需要一直在太阳底下站军姿,因此轻松许多。
裴之淞虽然平日看着没什么精神,但军训时懒散劲儿一洗而空,每个动作都力求完美,一丝不苟。在某种程度上跟甄净是同种类型的人。能被挑入国旗队也在情理之中。
段学长看见秋柔归队,嗤笑一声,“擅自出队,不会打报告吗?我刚让你走了吗?你以为这是你家,还有没有点规矩?”
“啊,聿秋柔!我让你回去站了吗?”
“出来!”
冰冷的声音如阴云密布下怒雷隐现。
这两天晚上都没睡好,秋柔大脑仿佛被火车碾过,带来一阵阵肿胀难忍的抽痛。她心里努力劝服自己再忍忍,只要忍到教官回来就好。于是甩甩沉重晕沉的脑袋,挪动脚步——
只是在走出队列的后一秒,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秋柔手腕蓦地覆上一层冰凉的触感。
“还能坚持么?”
裴之淞不知何时从台阶上走下来,握住她的手腕,低头认真问她。这么热的天,他身体仍然冰冷,如同夏日沁凉清澈的井水,让人心神为之一振。
“有什么不能坚持的?大家不都在这站着?”段之徵依旧冷笑。
“我在问她,”裴之淞蹙眉看向段之徵,“难道你看不出来她已经中暑了吗?”
皮肤灼热冒冷汗,头晕脑涨犯恶心,都是中暑的表现。
两人对峙几息。裴之淞回头不再理,俯身温声道:“秋柔,我带你去医务室。你还能走么?”
秋柔愣愣抬头看他,一瞬间,鼻尖都酸涩起来。她知道自己这是咎由自取,因此对学长刻意刁难不敢有所反抗。她不断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当为前几日的躲懒赎罪;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坚持,不能在学长面前露怯;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哭,否则会招人笑话。
可所有的壁垒城墙都在裴之淞这一句话里丢盔弃甲,一击而溃。秋柔感到委屈,前所未有的委屈,那些压抑的委屈在此刻终于达到顶峰,如水漫金山,一发不可收拾。
她低下头,忍不住一撇嘴,飞快掉了滴眼泪。眼见它滴落塑胶跑道迅速蒸发。
秋柔一揉眼睛,鼓起勇气,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我还能走。”
“好,”裴之淞松开她的手腕,虚扶在她背后,“我们去医务室。”
他们无视背后学长气急败坏指着他们大骂:“你们看见了吗?!以后这两位同学就不是你们一班方阵里的一员了!毫无规矩,成何体统……”
一班方阵一阵骚动,但无人敢说话。
一步、一步。
秋柔被笼罩在一片阴凉之中,感觉自己的脚步,从未有一刻如此时——前所未有的坚定。就好像蜷缩在羊水里的胎儿,即使前路未卜,仍那样安心且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