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越轨(三)
一场夜雨过后,空气潮湿闷热。
漂浮的细密水汽如薄膜般紧附皮肤上,带着轻微而无处不在的窒息感。
聿清抽出秋柔手心无意识紧攥的遥控器。抱她回房间休息时,他摸到她后颈热出的一层薄汗,那张埋在他肩头的脸睡得通红,眉毛淡而舒展,鼻翼小幅度翕动着,看起来就像是只毫不设防的小猫。
暑假好不容易长回来的几斤肉,在这一两个月的折腾下,又掉了回去,甚至更瘦了些,隔着衣料都能摸到硌人的骨头。秋柔瞧着整日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也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一丝端倪——她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开心。
聿清心里叹息,轻手轻脚将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插上起夜灯。
他坐在床边,别开秋柔汗湿的额发,借着昏暗暖黄的灯光,如同隔着隐蔽的屏障,在幕后安静而认真地注视她。这种时光何其珍贵,白日里从来无法奢求。
可即便亲密如他们,聿清也无法清晰得知秋柔所思所想,不知道那些究竟是她无心之举,抑或有意维护。那些暧昧越矩的行为,她真的明白其中意味吗?是一时兴起图新鲜有趣,还是混淆了怜惜心疼与爱的界限?
毕竟这早有前车之鉴,她一直将自己当成需要被怜惜、保护的人。
就好像小时候聚餐,大人们尚且说话拿捏着分寸。小孩却不时在餐桌上,冲聿清说出几句口无遮拦的冒犯之言,问他“你爸妈呢”、“为什么你爸妈不要你啊”、“你会想他们吗”、“他们会来看你吗”……话并非带刺,场合却不对,聿清其实能轻松应付。可自从秋柔晓事以来,这些事情就再也不用他亲自出马。
秋柔坐在他旁边,笨拙地用小孩子的方式替他转移话题。“你看——”她扒拉一口饭,拿两颗门牙抵住下唇,朝开口的小孩笑,“我会学兔子咬胡萝卜哦!”又扒拉一口饭,塞得两颊鼓鼓,“现在学青蛙啦!”几人笑成一团,就这样轻而易举用小孩子的方式化解了尴尬。
秋柔还要在桌子底下,轻轻捏捏聿清的手,示意他不用怕。
明明她还那么小,却总习惯护在哥哥身前,生怕他受一点委屈。
明明什么都懂,却在大人面前故意耍宝卖蠢,以此凸显聿清的懂事乖巧,她天真地认为,这样大人就会更怜爱他几分。
秋柔年纪小偏爱杞人忧天,担心聿清被孤立,跟苑子里小孩一起玩,也三句不离“我哥哥多厉害多聪明”。
苑里小孩受秋柔长期潜移默化的洗脑,每每围在他身边,用崇拜敬畏的眼神仰望他,秋柔就叉着腰站在一旁,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聿清为此啼笑皆非,那感觉就好像是在路边随手投喂了一只野猫,第二日野猫为报答他,给他叼来一只死老鼠示好——虽然不需要,甚至可以说好心办坏事。毕竟一岁不同样,聿清早熟,又过了跟小孩扎堆玩的年纪,已不能跟他们玩到一块去了,却依旧会为之感动。
秋柔总说,“你对我好,所以我也理所应当对你好。”其实对于秋柔的袒护偏爱,聿清从来做不到问心无愧。小时候妹妹是自己讨巧卖乖的工具,他谈不上多真情实感,每日惯常应付,甚至因与生俱来的危机感而对这个所谓的“妹妹”有着深深的敌意和厌烦。
他会在秋柔背不出古诗时,心里厌恶地想:真是笨得要死。会在秋柔一头磕在桌角哭得脸红脖子粗时,一边轻声安慰她,一边心里百八十个心眼子恶毒地估算,本来就不聪明,这一摔摔成傻子的概率有多少。他从来自私阴暗,像见不得光愤世嫉俗的街头失意者,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思量周边每个看似幸福的人。
在最焦虑惶恐的12岁,聿清是真动过念头将秋柔从楼顶推下去的念头的。
当时生父母家境转好,想要重新将他接回家去。聿清打心眼儿里不情愿,但架不住生父母纠缠不休,吴倩也隐隐有了动摇的念头。
6岁的秋柔无知无觉,犹自拉着心中暴躁烦闷的聿清跑去楼顶上画画。她蹲下身拣起小炭笔,歪歪扭扭在墙上画了一团奇形怪状的圆,回过头朝聿清得意洋洋地笑,“哥哥,好看吗?”
她脸上不知何时也蹭了炭,像一只灰头土脸的脏猫。
聿清心中嫌弃,第一次在面上表现出不耐烦,他嗤笑,“难看死了。”秋柔眨眨眼,没听明白,又问一遍:“不好看吗?”
“是,我说难看死了。”
“为什么?”
傻子,被卖了还要帮人数钱。聿清不再理她,他靠近墙头,低头打量楼下风光。又掰开她的手,将她手心里的炭笔扔到一边,弯下身,循循善诱,“柔柔,想看楼下那颗树么?哥抱你看看,怎么样?”
秋柔原本还在想着如何反驳他的话,闻言一下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她拍手,没心没肺往他怀里钻,“好!要看!”
聿清将她抱起来,让她两脚踩上墙头。
他想,只要松开扶住她腰的手,再一推,这个同他争宠又蠢笨的妹妹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若被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