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越轨(三)
父母知道了,他就当报复,养父母不知道,那便更好了。心中冲动的恶意如哔剥的烛火愈燃愈亮,聿清手心发烫,不自觉飞速眨了眨眼。
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的眼光真是不错。聿清自嘲,可不就是养虎为患么?
7层楼高,抬头是空旷无云的天,楼下一览无余,苑里路旁一颗颗遮荫蔽日的大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浓郁翠绿的树顶。
秋柔终于后知后觉,颤着声音要下来。然而害怕颤抖的声音此刻都成了聿清的兴奋剂,聿清口干舌燥地咽了口水,手上扶着她的力道逐渐放松,笑着问:“不是要看么?”
“哥哥,”秋柔艰难回过头,“我怕,我要下来。”
“我扶着你呢。”
“哥,哥,不好看,我要下来……”秋柔像是要哭了。
聿清脸上笑意不减,他彻底松开手,后退一步,秋柔立马似有所感蹲下身,尽量在墙头保持平衡。情急下回头瞥他的那一眼,有畏惧、有不可置信、有伤心,唯独没有憎恨。
聿清在这种眼神中,难得生出几分怜悯,像是孤狼在一口咬断羔羊脖子前难得善心大发。他下意识、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问了句:“你刚刚画的是什么?”
秋柔又回过头专注脚下,生怕一个不稳摔下去。
“哥哥,对不起,我画的是你,画得不好,你别生气了,让我下来吧。”秋柔终于忍不住惶恐到哭出声来,她以为自己画得太难看,哥哥生了气,让她站在墙上罚她出气。
聿清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原地,疑惑道:“我?”
“坚果墙是你呀,哥……我怕,我要下来,好不好?”
那团奇形怪状的圆是坚果墙,而坚果墙是聿清。
那段时间《植物大战僵尸》这个游戏火遍大江南北,秋柔看邻居玩过。虽然也试着僵硬地操作了一下,但她鼠标都不会按,只勉勉强强收集几缕阳光,就被邻居不耐烦地赶了下来。
她说最喜欢里面的坚果墙,它用自己的身体不遗余力地保护身后的植物,即使以僵尸啃噬它为代价。
尤其在缠着聿清读完坚果墙的介绍后——“人们想知道,经常被僵尸啃的感觉怎样。他们不知道,我有限的感觉,只能让我感到一种麻麻的感觉。像是,令人放松的背部按摩。”
秋柔跟聿清说:“哥,你不觉得坚果墙笑起来很奇怪吗?”她年纪小形容不上来,那张明明拉得平直、嘴角却又勉力勾起弧度的嘴,在以后的日子里她知道那叫“强颜欢笑”,可当时秋柔不懂,只觉得熟悉。
聿清怎么也没想到,秋柔会因此联想到他。那种不管不顾要将她推下七楼的冲动,竟一下偃旗息鼓。
他在最后一步“浪子回头”,生硬地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秋柔抱下来。秋柔哭着哭着,再度没心没肺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曾短暂地与死神擦肩而过,而那个想要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是自己满心信赖的哥哥。
又或许秋柔知道。正如之前所说,聿清从来搞不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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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清神情难辨,他垂眼给秋柔掖了掖下巴下的被子,秋柔在睡梦中翻个身,含含糊糊说了句什么。
聿清没听清,弯腰轻声问:“柔柔,怎么了?”
“不要,”秋柔一下蹬掉被子,烦躁地挠挠耳朵,说,“热!”
她翻身压住被子,吊带裙顺着动作往上翻,露出一只笔直白皙的腿。聿清这才注意到,她脚踝处系了根红绳,红绳上串了条银饰锦鲤——这是他前段时间瞧着好看,顺手买给她的。
红的红,白的白,愈发衬得她脚踝伶仃小巧,跟腱细长。
聿清没想到它会被秋柔系到了脚踝上,他眼睫颤了颤,避开视线,用余光给她将裙摆规矩放下。
这样的天气,不上不下。开空调秋柔身子虚容易感冒,不开她又睡不安稳。
聿清从客厅找到那种发广告传单送的小扇子,坐在床边给她扇风。等秋柔稍微凉快点,聿清又俯身给她将被子盖住肚子。
他待了会儿,直到秋柔呼吸平稳下来,聿清拔下起夜灯,起身欲离开,衣摆被身后人轻轻扯住。
夜风轻拂。
秋柔的声音在一片混沌黑暗中,显得有些闷、有些抖。
她的手也在抖。
“哥,”秋柔不知何时醒了,轻声说,“别走。”
“爸妈呢,今晚都不回来了吗?”
聿清没有做声。
“你能陪我吗?”秋柔又问。
没有回应。
秋柔锲而不舍再问。
聿清顿了顿,将衣摆从她手心中坚定地扯回来,没有回头,“我就在隔壁,有事可以找我。”
“那陪我说说话吧,哥,求你。”
聿清妥协,复又坐在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