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珊银币
琼达难以置信地看了好几眼,又揉了揉眼睛:“我终于知道早上是怎么打起来的了,马商定然被气疯了。”
张擢皱着眉又重复了一遍:“那人称,‘这些都是真正的钱币’?”
赵冽道:“正是,而且那人是坚称!莫说其他人,就是我也被唬住了,只好先停了这案子的审理,回来再查验一遍。你们看。”
“这些可以确认,”赵冽从中挑出了一部分:“的确是官铸的洪武通宝。”
祁昆玉点点头:“背记‘京’字,都是当年朝廷从宝泉局直接运来的,后来因路远难行,便不再运送了。”
张擢诧异道:“不再运送?那西宁铜币流通岂非严重不足?”
“确实如此,”赵冽肯定道,“在西宁,向来都是将历朝历代的铜钱混在一起用。这在他处定然不合规,但在本地,也实属无奈之举。”
张擢思忖片刻:“洪武八年曾发行‘大明宝钞’,钞钱兼用,可否用纸钞代替?”
祁昆玉道:“纸钞怕是只有商号之间的大宗交易才用得到,不但面值高,而且平日里草原、大漠上风吹日晒的,不好携带也不好用。”
张擢有些无奈了:“那你们平日里用的都是什么?”
琼达举手道:“就是混着用呀~我家里还有开元通宝呢!”
祁昆玉果断道:“用碎银,最好带。”
赵冽从旁补充:“还有以物易物,朝廷发的军饷是茶叶和布帛,可以直接在当地换粮草。”
张擢哑然失笑:“我算是明白了,以西宁地域之特殊,即便是前朝钱币,也是默许使用的,对不对?”
祁昆玉叹了口气,头疼道:“没错,所以得先理清这些钱币的真伪,才好判断此案性质。如果最后真如那买马人所言,这些钱币都是真的,那么此案便不能以诈伪论处。”
跳跃的火光把室内映得半明半昧,琼达闲着无聊,又叫人新换了几杯奶茶和点心,托着腮开始看三人挽起袖子翻检这些不知年代的铜钱。
用小刷子仔细刷去上面的浮锈,又清理干净缝隙中的污迹,祁昆玉盯着一枚折十的铜钱,神色却有些迟疑:“这好像......不是汉字?”
琼达啜了一口雪白的奶沫,闻言凑过来一瞧,不由得“咦”了一声:“怎么这么像藏文字母?但还是有点奇怪......嘶,到底哪里奇怪呢......”
张擢瞥了一眼,不确定道:“笔画好复杂,有点像......篆书?”
捏着手中的铜钱转了个方向,祁昆玉思索片刻,忽然精神一振,和琼达同时出声。
“这是‘蒙文新字’!”
“对了,八思巴文!”
张擢没听懂后者:“八思巴?”
“元世祖的帝师,就叫八思巴。”祁昆玉答道,“不过他创制的这种文字太难辨认,不好推行,民间还是用汉字的。”
祁昆玉把铜钱抛起来又接住:“这应当是元武宗时期的‘大元通宝。’不过——我都没见过,他这是从哪来的?”
张擢把手一摊:“别急,这儿还有更有意思的,你看,‘皇宋通宝’、‘熙宁元宝’,不但存世,而且保留地相当完好。”
赵冽排出一排:“我这些倒是锈得很严重......都是大中通宝。”
张擢转头:“洪武四年的钱币,怎会锈成这个样子?”
琼达立刻接话:“这个我知道,西宁用的盐都采自茶卡盐湖,若是钱币从盐商或采盐部族手中经过,那锈成这样便不奇怪了。”
张擢闻言只气定神闲地喝了口奶茶,随后道:“原来如此,这些铜钱的来源倒是很丰富。”
祁昆玉笑盈盈地靠在了椅背上:“看来......对其余这些‘铁片’,你已是有眉目了。”
张擢轻轻颔首:“正是,我有个猜测。琼达姑娘,麻烦取些醋来。”
琼达立即应道:“好,我马上回来。”
张擢拿过一枚,端详其豁口,随后轻轻一折,“铁片”便弯出了一个明显的弧度。他道:“我怀疑这不是铁,而是银。”
*
“若说是银币......这是否太小了些?”赵冽看了看浅褐色的液体,银币安静地沉在碗底,已有接近半日了。
张擢沉吟片刻,将其全部捞了出来,用软布轻轻擦拭,果然可见色泽明亮不少。再在光下观察时,花纹与戴着王冠的人像便已清晰可辨。
张擢掂了掂道:“也很薄,但这确实是唐代萨珊波斯的银币。”
赵冽诧异:“什么山?”
见祁昆玉和琼达也面露疑惑,张擢解释道:“唐代时与波斯的萨珊王朝贸易来往诸多,其主路为大海道,后来又开辟了吐谷浑道,这吐谷浑道却是自西宁经过的,因而沿途都曾有萨珊银币通行,也属正常。我曾在京城见过,一下子便想起来了。”
琼达恍然大悟:“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