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千金堂回家
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再给我唱一遍!”紧接着是男童的稚嫩歌喉,他的嗓音一颤一颤的,充满了惧怕,“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教十几遍都教不会,跟你妈一样!”紧接着是女人的咆哮,“你打他做什么?他是你亲生儿子呀!打死他谁给你送终?”
香芪皱了皱眉,不愿面对这段苦涩的记忆,但又硬着头皮哼了出来,“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1]。”她一边唱,一边克服那种丢人现眼的羞耻,一边看众人反应。
很快,有个后生朝她招手,“小阿妹,快过来一起烤火。”
香芪朝着火光走去,对这家五口人道了谢,“给你们拜早年了,祝你们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真会说话!你多大了?”那后生问。
“我开化四年生的,七岁半了。”
“七岁,真厉害,你怎么会唱《长恨歌》呀?”
“听别人唱的。”
“真厉害,会唱这首曲子的,起码是个秀才。”
香芪问:“今天一天都不会有船了吗?”
后生道:“是啊,江面上都是浮冰,过不去了。”
妇人问:“小阿妹你去哪里啊?”
“紫槐。”
“紫槐明天都没船,你得绕山路走回去。”
“我不太会路,不知道往哪边走。”
“你知道往哪边走也不成啊,山上有野猪。”
香芪见四处黑漆漆的,偶尔有几家亮起了灯火,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生对妇人道:“妈,我去那边拾些柴火。”妇人从背包里取出干粮来。香芪心想,这如何是好,如果此时走开,半夜必定冻死在这里,如若厚着脸皮在这里,岂不教这家人破费了?
正踌躇间,妇人掰了一块饼分给她,“吃了就不冷了。”香芪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将这些年受过的恩惠传递出去,“我在雁州跟大夫学医。”
妇人道:“真好,学上三年,再给人当三年小工,你也就能出师了。”
香芪又道:“我在千金堂给纪先生打下手,湖南有八.九成的医师都是纪先生的门生。”
妇人道:“真厉害!”
“纪先生擅长女科和儿科,我学的也是这个。”
妇人不知这女童为何一直说这个事,绞尽脑汁想出一句回复,“这个很挣钱的。”香芪抓心挠肝一般,你们……都没有要问我的吗?这时,妇人忽然直起身来,往外走去。香芪扭头一看,有几人抱来一堆棕榈、稻草和树桩,“我们跑了二里地,问那边的居民借了这些来,架在亭子外边,能暖和些。”一时,扎桩的扎桩,搭草的搭草,香芪也去搭把手,一不留神又被树枝层破了皮,才刚搬了两堆柴火,就冻得直哆嗦。众人齐心协力,忙活了半个时辰,这才堪堪隔绝外边的冷气。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吆喝道:“招财村有老乡吗?一起!”香芪连忙起身问,“我紫槐的,有人吗?”无人应声,她出门一看,晨光朦胧,冷气逼人,又缩回原来的草垛。好容易捱到天光,竟无一人去紫槐,香芪便背好行囊,凭感觉往紫槐走去,或走上半里路,或遇见人,便上前问路。
不多时碰到一个后生,香芪上前问路,后生道:“造孽!这么小一点,都不够野猪分的。”香芪见他不指路,反要嘲笑,心中有些不快。那人朝附近一个住户走去,敲窗问道:“亲爹亲娘,你们起了没?”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端着碗出来,“吃饭没有?进来吃两口。”“不吃了,”后生指着香芪,笑着说不出话来,“她说……她要去紫槐,没得船,要走回去,我来问你借个板车,送她一程。”又走出个妇人来,“那个妹子,进来吃两口先。”
后生道:“亲娘,她走回去都要晌午了,肯定要赶回去过年,饭就不吃了,车借我,我送送她。”
男人见妻子已经开口,不便反悔,便道:“帮我把骨头拿去卖了吧。”说罢进屋拿出一个荷叶包。后生道:“亲爹亲娘真有本事,过小年都杀鸡吃,我们这些人,过大年都吃不起肉。”
香芪谢了三人,坐到板车上,后生拉着车将她送出三里地。原来这三里地没几户人家,偶尔有小黑影一闪而过,香芪正纳闷是何物,后生道:“坏了,没带弓箭出来,不然这个黄鼠狼跑不掉。”
后生又问香芪,“你怎么不说话?你从哪里来?”
香芪心想,若他家人有个什么病痛,刚好可以问我,便道:“我在雁州跟老先生学医。”
后生道:“你学这个没有用,穷人看不起病,富人不会找你看病,你不如学绣花、种菜,将来还有个用处。”香芪眉头一皱,不再说话。
不多时,到了一处草市,后生放下索带,将车身慢慢倾斜,香芪盘着腿坐了许久,一时酸麻不已,故强撑着走下地来,却站立不稳,抓着车沿半天动弹不得。香芪问后生姓名,后生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