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盛王府这日的盛况，十数年过后依旧叫人称道。

琉璃玉盏、锦绣花缎遍地晃人眼，房檐廊角抑或秋枝桂树，凡瞧得见的地方皆“喜”字连天。

未几，炮竹声四起，锣鼓声“咣咣铛铛”地在邻里街坊间回响，好不热闹。

乐器声中车马秩序井然，从街头排至巷尾。人潮涌动，围者不绝，个个伸头探脑，争先恐后观这百年难见的大婚。

“不愧是王爷娶妻，这场面倒是少见。”

“嘘……”

“这人可不是王爷想娶的，我听闻是圣上下了旨，强逼着王爷娶的！”

“哎呦那可不得了，哪家姑娘可怜嫁进去，岂不是……”

王府门口看热闹一众人不嫌事大，只是心照不宣着这姑娘怕是要受王爷不待见，吃尽苦头了。

……

花轿内，“可怜姑娘”岑宜凤冠霞帔，纤腰紧束，冠上一对双鸾点翠步摇正对，坠下流苏随着喜轿起伏而轻轻摇晃。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一字不落地传入她耳中，她却无事人似的，只是微微低下头去。

她是不想嫁的。

传闻，盛王谢尧凶神恶煞，且于面容上有残缺，常年戴着半边面具。

传闻，谢尧对女人厌恶至极，也曾有京中贵女向他献身，给他命人扒了皮丢到大街上去。

只是，那又如何？

阿姐嫡出，听闻圣上指了岑家嫡女与盛王，便是一哭二闹，拼死了不嫁。

阿爹怜惜嫡女，不忍她受苦，但又惧怕嫁不出一个岑家嫡女恼了圣上和盛王。

这才想起她这个自幼被算出孤煞缠身，会克了家里人前路命路的庶出女儿。

便是想出这一偷梁换柱之法，用她这庶出身份顶了嫡女的名头嫁与盛王。

岑宜眼见着就要到了地方，只觉手心出汗，一把死攥住团扇，刹那又松了松，如此反复。只是最后还是僵直了背脊，将手中团扇举起，遮掩住了面容。

听外头欢喜闲谈声，想来是到了不少宾客。

只是这皆与她无关。

“新妇进门了！”

伴随着喜娘这一声，有人掀起了大红轿帘。

岑宜看去，是嫡母早先赏与她的一双丫鬟中的一个，名唤冬雪。

她忙挂起得体的笑，也顾不上这笑是否生硬，就这么出了轿。

今儿盛王府内果真来了不少宾客，此时皆朝她打量来。

岑宜只觉眼前走马灯似的转过一张又一张惊异的脸，心头却没再起一点波澜。

层层而来的黑云压盖了金乌，不时有雷影在云层中穿梭。

众人只叫这好天气才弹指间就没了去，但盛王大喜的日子，哪有人敢出来讨没趣。

岑宜也像是封闭了心神，如同木偶被人牵动着四肢那般，只随喜娘的指示行事。

她不敢展现半点忧色，更不敢有半分差池。

只因她所嫁之人是个“阎王”，也因岑家还紧捏着她姨娘与胞弟的性命。

此番想着，那头喜娘的声音就又传入了岑宜的耳中。

“一拜天地！”

岑宜一手紧捏着喜球绸带，一手紧攥住团扇，仿若那就是救命的稻草一般。她僵硬着背脊，眼帘一垂，眼睫扑朔，随着喜娘的搀扶跟着祝词朝天地行拜礼。

屋外轰隆打了声雷响，雨簌簌地落下。空气里一时飘散着青石板砖被雨水打湿后飘散的味道。

众人察觉屋外落雨，纷纷转头去看。

屋外，下人们还未来得及感叹老天爷变脸速度之快，就赶忙收拾着外头的物件儿挪到屋内。

岑宜也感觉到了雨意，悬在心间的大石更是沉闷。

喜娘面上神色先是一愣，随之而来的则是一串好话。

岑宜也不想听，无非是些“雨天娶娇妻，王爷好福气”之类的话罢了。

直到夫妻对拜时，岑宜心里悬着的大石仍旧未落，只是在这之中还夹杂着她对这位“阎王”的几分好奇。

明明她所熟知的盛王谢尧，是能止小儿啼哭的“阎王”，怎这大婚还有这般多的人敢来，更是在好奇，这尊“阎王”究竟长个什么模样。

她便趁对拜起身的刹那，悄悄抬了眼朝谢尧那处瞥去。

许是常年上战场的缘故，男人肤色偏深，周身透着一股子凌厉之气。只见他鼻梁挺拔，双唇紧抿成线，似蹙非蹙的眉透着不悦，想来是很不满这桩婚事。

更是如传言那般，纯金雕花面具覆盖着男人的半张脸。

忽地，四目相视。

岑宜忙垂下眸子，敛容息气，胆战心惊。

但她心底却对外头那些“歪瓜裂枣”的说辞不屑一顾。

“礼成！送入洞房！”

岑宜还未回过神来，就听得喜娘一声高呼，结束了这三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