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
失去亲人的撕心之痛是如此真切,以至于他们愈发地胆战心惊、哀恸非常。
宣姜夫人哭着,忽然没了声音。她幽幽地盯着沅君,看得沅君遍体生寒。
她的眼神那般诡异,看得就连立在一旁的云姬都心中不安。
宣姜夫人蓦然起了身,来到室内的剑架旁,她缓缓地抽出了剑鞘里的那把铜剑。
幽幽的剑锋闪着寒光,宣姜夫人看着那把剑的剑身,面上露出无限凄绝的一笑。
她拿着剑,缓步走向孩子们。
云姬惊诧非常,她紧张的上前两步,手中惊慌地向宣姜夫人比划着。
几个少年都惊呆了,就连在场的所有宫人也都匪夷所思。
“太夫人,您……”
宣姜夫人并没有理会众多宫人惊异的目光,她更不理会焦急的云姬手上的动作,她只是怔怔地瞧着孩子们,一步步走了过去。
侍女们都惊吓的不知所措,因为宣姜夫人的表情,竟似要去杀人……
而且她眼中死死盯着的,竟一直都是沅君公子!
宣姜夫人举起了剑——
少年们齐齐惊愕地看着母亲,完全不解其意,也完全忘记了反应。
云姬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她跪在了宣姜夫人身前,紧紧地抱着她,眼泛泪光神色哀求。
说时迟那时快,门口有个声音惊急传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太夫人手中的铜剑夺下来!”
卫惠公大踏步走了进来。
可是屋内的宫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去反应。惠公身后的两个小内监见状匆忙上前,将宣姜夫人手中的铜剑夺了下来。
没了铜剑,宣姜夫人忽然之间情绪变得异常激动,她剧烈地喘息着,死死地盯着沅君。
“太夫人悲伤过度,需要静养,速将她送回寝殿,让医官好生照看。叮嘱宫人,太夫人的宫内,不要留任何利器。否则的话,太夫人若有半点闪失,寡人绝不轻饶!”
“诺!”一屋子被吓坏的宫人,急忙乱作一团,有人送宣姜夫人离开,有人去传医官,有人则去搜缴利器去了。
一下子,屋内静寂了下来。
惠公走到床榻前,看着昭伯的仪容,眼中含泪:
“哥哥,你放心。我一直都知道您的心愿。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治理好卫国,教育好您的孩子们,也保护好我们的家人!”
说毕,他便在榻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随后,他又走到四兄妹跟前,一一拉他们起身:“孩子们,你们必须要坚强!即使父亲离开了,你们还有王叔——”
“王叔……”四个孩子顿时紧紧将他抱住,叔侄五人,一起哭到哽咽无声。
云姬立在一旁,悲痛与愁思交加在一处,泪泣沾襟。
黎明时分。
宫人们已将卫昭伯的遗体整理完毕,灵台已经搭起,孩子们都守在灵前。沅君靠着公明,若兮抱着辟疆,他们都太累了,神容疲惫,昏昏欲睡。
惠公将云姬悄悄传到了明元殿。
寂静的室内,铜灯摇曳。
“沅君不能再留在朝歌了。待到昭伯的葬礼结束后,寡人会尽快派人护送她离开朝歌。”
云姬原本哭得眼睛都肿了,此时听到惠公的话,简直如同一记晴天霹雳。
惠公看着云姬,心底也泛起苦涩:
“沅君从出生就跟在你身边。寡人如此安排,你应当比谁都了解寡人的用意。只是这次,离开了宫廷,沅君要吃些苦头了。”
云姬拭了拭眼角的泪,用力点点头,表示她可以理解惠公的良苦用心。
可是随即她又比划道:不知君上您要把沅君送到哪里去?
“寡人会送她去边关,让她继承父志,和我们卫国的将士们一起守卫卫国的疆土。在那里,她会更加安全,也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也会变得更加的健壮。只是那里,条件艰苦,不如宫中锦衣玉食。你可愿意跟随沅君前往,照顾她的饮食起居?须知这一去,短则数月,长则一二载。”
云姬几乎是立即就点点头。
惠公强压伤痛。因为他也无法预料,他的母亲宣姜夫人要多久才能冲破这数十年中埋藏在心底的那道心劫。
“好。”惠公点头。“有你贴身照顾她,寡就放心许多。”
他叹了口气,挥袖让云姬退下,自己则闭上眼睛,扶额靠在案上。
时光飞逝,他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流落他乡、寄人篱下、遍尝世间冷暖的公子朔了。该承担的,他从来都放不下,也不能放下。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多年前的临淄城里,当日卫昭伯也是命悬一线,母亲宣姜夫人险些要摔死襁褓中那个婴孩的场景……
是是非非,对对错错,他已不想再去纠缠。那个孩子,早已与他,与这卫国,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