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净
眼神给火乐,他这才转身关好房门离开。
我知道馨姨把火乐支走有话跟我说,只是没想到第一句竟然是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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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化疗不敏感,医生建议以缓解症状、提高生活质量为目的进行姑息治疗,这样的治疗有可能将父亲的生命值缩短一半。只是以馨姨险些哭晕过去换来的姑息治疗并没有怎么提高父亲的生活质量,肿瘤细胞生长速度太快,比正常的细胞消耗能量要多得多得多,已经严重侵犯了正常的组织器官,父亲总是疲劳乏力,几乎是全天卧床休息。
器官的衰竭,行为的迟缓,意识里对死亡的恐惧和预料都让父亲变得喜怒无常,难以琢磨,他嗔怒地说一句话并不轻松,但他宁愿浪费这些力气也不愿蓄积起来为自身疗养、而有时候他又伤春悲秋地替馨姨,替我。替火乐的以后担忧。
本身全身心投入到父亲的病疗中这件事已经让我心力憔悴,而这时候偏偏又赶上编辑催稿,其实不怪得编辑,这本就是我的不当,我已经很久没有起笔了。我无法坐在电脑前强迫自己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相应的字数,这像是把我丢在黢黑的陌生的山谷,除了恐惧一无所有。年幼时父母分开时让我也没有这么痛苦,而真正如同这种痛苦的是,他们都没有争取过我。
我就是永远被丢掉的遗忘的那一个。这是一个很不讨喜的心理,但不得不承认大多数家境不错的孩子怨念都是家庭的关爱不足。
生活磨难全方位的攻击使我心里极度暴躁,感觉自己随时都要爆发了。可一边是生命垂危的父亲,一边是对我有养育之恩的馨姨,一边是刚刚成年就要接受亲人离开的火乐,我深处的浮躁一压再压,触底反弹,最后在心里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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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身临其渊的时候,他给我发来消息。
----木乐!杏子酒好了。
在我离开祁曼塔格乡的时候杏子酒已经可以饮用了,我相信他未及最佳饮用时期的说法,因此将它留在了那儿。只是让我有所讶异和抱歉的是,在这一条信息前,他还给我发过一条,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忽略掉了。他说已经收到了我早前寄出去的明信片。我算了一下时间,寄出的时候看时效是一个星期以内,没想到拖拖拉拉半个月才收到。
我还在想错过的那条信息时,他又发来新的消息。
--木乐!给我你在西藏的地址,我给你寄你最爱的罗布麻茶。
我是有一阵子都在泡着喝,想着也是买都买了。其实我也不是有多爱,只是从前拿年轻当挥霍的资本,抽烟,酗酒,熬夜,一边透支身体一边用汤汤水水的方式弥补,心里就会觉得身体应该会好受一些,这是大部分中国人固有的对阴阳生克关系的执念。
如今网络世界发达,购物是极其轻松便捷的事,真正让我心里发暖的是能被人记挂。
我给他回了电话,
“木乐!”
他叫我,我嗯了一声,发现随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拉远,随着时间的跨度拉长,我愈发地不记得他的名字了。因而连想好的道歉也忘了。
“阿疆。”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哪怕只是通过电话我也感受到了他的不明所以,连我自己都怔愣了一瞬,别说他了,而后我轻轻笑出声,说,“以后我叫你阿疆吧!”
我用的不是问句。
“好!”
他答应得很爽快,连我预备好的说辞都没有用上,我也就没有主动讲起,转而告诉他近况。
“阿疆。”我学不会他叫我名字的那种音调,顿了顿,道,“我不在西藏,”怕吵醒已经入睡的父亲我一边走到了病房外,一边继续说,“家里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暂时无法完成自性的疗愈了。”
又不敢走太远,在门口徘徊,等他开口。
“是很棘手的事吗?”
“是无可避免的令人难过的事。”
我只能这样回答。我无法打心底里认同父亲的现状让我觉得棘手,这有悖于我意识里原则上的孝义,但事实上我也的确为此以及附加的诸多事宜都感到疲惫,压抑,崩溃。
“木乐!”/“嗯?”
“没事。”/“哦。”
“希望你快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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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我和馨姨轮番交替守在医院,火乐大二开了学,又在外市,知道他周末来回挺折腾,但确也找不到不让他回来的理由。我通常都值夜,这也让我有时间勉强赶一赶稿子修一修文,火乐在的时候我夜能打多一会儿盹。我们都在超负荷运转,但谁都不曾说一个累字。
写到后半段的时候我看电脑的字已经开始模糊,将字号调大了一号,效益不大,堪堪坚持十来分钟,合上电脑后确认了父亲的状况还好趴在病床边便睡了。守床是不能深度睡眠的,只要心里一直记挂着什么事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