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
风铃。
丁丁零零,和在暴雨声里,艳得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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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枯蝶
后来池乔连着换了好几个女朋友,往往这种时候,我才反应过来,他似乎一直是招蜂引蝶的性格。他在电话里吐槽上个女友的粘人,说她总嫌弃他挑的花难看。
我握着手机开始迷茫。
我反思为什么和我待在一起时,池乔尤其稳重。
我想不到答案。
他又问:“禾子,你喜欢花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
他又追着说:“今年生日送你束花吧?”
天旋地转,我手中的手机一下子摔在地上。屏幕骤然熄灭。我立刻把它捡起来,拍了拍灰,试着开机。但是不行。这么轻轻地一摔,劣质的山寨机就坏了。好像理应如此。
我在女生宿舍昏暗的路灯底下,背靠着电话亭哼歌,用公共电话向池乔解释那天突然失联的原因。
他愣住了:“所以你在打公共电话?”
“对,”我说,“几毛钱一次的那种。”
“禾子,你应该早点跟我说。”
我被他狗屁不通的逻辑逗笑,要知道我甚至背不下他的电话,我在同学录里翻了好久才找到他的号码。
所以那年的生日礼物是最新款的手机,和一大束鲜花。室友下楼取快递顺道帮我带了上来,她把头埋在花里深嗅一口,感叹道:“好香,你男朋友也太体贴了。”
男朋友?我略略思索了她的用语,暗笑一下。
“我不喜欢鲜花。”我说。
我开始对着那束花发呆。
如果说悲伤,提及海月时,池乔和我同样悲伤。但我的悲伤源于她形影不离十几年的陪伴,池乔的悲伤不明所以。
他是难过,但他的难过只是因为这个世上少了一个偏爱他的人,空洞的,混乱的。三年过去,他甚至记不清海月死于花粉过敏引发的哮喘,反而给我送来这样一束鲜花。
我居然觉得里翻江倒海,忍不住作呕。
我的眼泪很廉价,我的爱也很廉价。
海月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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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生在四月,春天的尾巴和夏天的额发在接吻。“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小海月的父亲年轻时是个水手,刚知道时我们都很震惊。在陈旧年代的记忆里,这种古老的职业应该长着郑少秋的脸。
“我爸绝对比他还帅。”海月一本正经。
我比着海月的模样想象了一下他爹,得出的结论是她没瞎说。
但没人见过她爹,她妈妈连一张老海的照片都没有。海月他妈翻遍了家里,忽然意识到在搬来杭州时的那天夜里,她早已把关于老海的东西丢了个干净。
“我妈肯定不爱我爸。”
“那不一定。”
我和海月光脚泡在小池塘里,我表示如果是我,我也会把心爱的人的东西遗弃。
“这是什么歪理!”海月几乎被我气晕。
“因为深爱,所以深受其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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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池乔之后海月也懂得了这个道理。池乔放她鸽子,她一边哭一边折蝴蝶,低声下气地说,诶,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来不了。
我那时笑她没骨气。
直到第二个星期,我在窗边发现了她遗失的一只纸蝴蝶。海月折了满满一罐的荷氏蝴蝶,想送给池乔当生日礼物。
我无可奈何地劝阻他:“你倒不如送他双鞋。”
当天下午海月就抱着玻璃罐哭着来找我诉苦:“禾子,今天居然真的有女生给他送鞋!”
我抽了纸给她,又给她煮了泡面。
她还是边哭边吃,眼泪停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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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坏了手机之后,我不得已回去翻同学录。和厚厚的软面抄放在一起的,就是那罐蝴蝶。我失神地打开,一股子发霉的气息飘散出来,夏季多梅雨,受潮了。
我取出一只放在手心,想象它翅膀扇动、翩翩飞舞的样子。
但是它的翅膀软软地耷了下去。
海月的蝴蝶枯萎了。
海月也是。
我没办法不哭,因为我想起了十八岁的海月。
我们肩并肩躺在凉席上。
她抱着我的手臂说:“禾子,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池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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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灼月
海月去世以后,她妈妈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有时我回旧巷子去看她,她常常把我认错。
她总是亲热地拉着我的手,不厌其烦地叫:“月儿,月儿。”
她伸出手来摸我的脸,粗糙的老茧划过我的皮肤。一遍又一遍。
于是我也会想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