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
我在半夜里打醒池乔,淡淡地告知他喝酒的地点。他一听气笑了,隔着听筒问我,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我的?
“我想见你。”
说这话时,我的语气还是淡淡的。
好半天,他“哦”了一声。
电话那头“呼噜”一阵乱响,伴随着拉拉链的声音。他举着手机去鞋柜里翻鞋,而我挂断了电话。
二十分钟后,池乔蹬着一双花里胡哨的鞋出现在饭店。
我盯着地板上的油污愣了愣:不知道他嫌不嫌脏。
他像是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他穿了一件纯黑的羽绒服,领口很大,周身埋在空气里。
“真喝呀?”
“废话,”我戳了戳酒瓶,“听说过假唱的,还没听说过假喝的。”
“这我在行,得,让我给你表演一个假喝……”
“池乔。”
他立刻安静下来。
“喝。”我把酒杯递到他跟前。
他低下手,握着杯身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的手指修长,手背上脉络很清晰,皮肤泛出一点春寒冻伤的红。
这只杯子是我刚刚用过的那只,杯沿上沾了一点口红。
他眨了眨眼睛,一口饮尽。
我开始迷迷糊糊地笑。
我也学着像海月妈妈那样伸出手,满眼挚爱地抚摸他的脸。他唇边的胡茬没刮干净,有些扎手。我前倾俯身吻了他一下,然后也开始叫他的名字:“池乔、池乔。”
他仰起脸来望我。
“你能感觉到么,池乔?”
“这是什么?”我问他。
“是爱。”
我替他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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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的元宵节,我和池乔第一次尝试约会。
去看了一部青春片,剧情老套,看得人昏昏欲睡。快要睡着时,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老实说,你交过几个女朋友?”
池乔似笑非笑:“要听实话么?”
我想了想:“算了,反正我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摸摸我的头发:“为什么不是最后一个?”
看完电影,我们沿着街道散步。池乔在冰激淋站给我买了一个香草、草莓双旋的冰激淋,看我吃得正欢时凑过来抢了一口。
我笑得前仰后合。
他趁机啃掉一大口。
我说:“嘿小乔,来接个吻吧。”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慢慢靠近,然后闭上眼。
香草和草莓味弥散在舌尖。
再睁开眼,我看到了他身后的月亮。那么大,那么圆,那么温柔,那么热烈。
此夜明月灼灼。
他亦灼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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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跟池乔谈起恋爱来,又有点无所适从了。
上海和天津有直达的高铁,池乔来得勤。到第二个月的时候,我终于记下了他每一双鞋的款式。
他还兴高采烈地拉我去专卖店,认真地说,禾子,我想跟你穿情侣鞋。
我笑着说好,然后把鞋上的吊牌翻过来,遮住了离奇的价码。
有时候很不想承认,但我真的买不起。
我不想剩下的一个月都吃白菜和馒头,于是我把脚上的鞋脱下来,放回柜台,说不太喜欢这个样子。
池乔也没太在意,点头说,没事,以后会出更好看的款式。
然后他领着我吃饭,k歌,最后送我到宿舍楼下。
他要走了,我有些舍不得地勾住他运动裤的松紧带。
好家伙,一用力被我绷开了,手指直直抵上他小腹。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
他垂手下来握住了我的手,一把抱住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半开玩笑地问:“要不给我生个孩子?”
我想都没想:“好啊。”
“你疯啦?”
“没。”
“……”
他默好一会儿,才说:“禾子,我们结婚吧。”
我们的呼吸都停了半刻。
那瞬间里我脑海里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从第一次见他,到海月躺在病床时苍白无色的脸,再到那个暴雨夜,他绯色的唇……
可最后停在我脑中的只有海月惨白的脸蛋。
她还那么年轻,本该有一生的浪漫可以挥霍。
于是我摇了摇头:“我们还是分手吧。”
“为什么?”
“你不爱我吗?”
我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替他系好松紧带,头也不抬地说:“和爱不爱没有关系。”我细细地思索了一会儿,因为讲出这样一段话会让我也感到吃力——我的心口也疼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