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一角
侧厅阗寂,茶已凉,香亦燃尽。
裴星寒闭目,回想和莫兰娜交锋的过程,品味出许多意思。
沙诺拿命去赌莫兰娜的本事时,他是不屑一顾的,这个商人在他眼里已是一具尸体,况且他满嘴谎言。
直到异族的掌权人在筵席上再度同他提起这个名字,他才重视起来。
他故意压低她:“听起来不过是个女子。”
提努却半是调笑半是认真道:“裴少主可万万不能小看女子,如果她们拥有男子一样的自由,以她们的韧性、手腕和心计,做出的成就足以让男子羞愧。异族史上统一放逐地,和魔域维系稳定关系,并第一位称王的,就是一名女子。”
“哦?那你说的莫兰娜有这般能耐吗?”
这像是句笑言,提努却回答的很审慎:“世事难料,或许有一天,她真能将我取而代之。”
他的语气怅然,又暗含对自己统治迟暮的悲哀,那一刻,他脆弱无比,不似一位大权在握的首领。
“何出此言?”裴星寒兴致愈发浓厚,“我看大石城内的异族人对您畏威怀德,十分敬畏。”
“那不过是表象。”提努长叹一声,“我们说回莫兰娜,她的身世坎坷。她出生在属于异族人区域边缘的瓦村,离风沙渡极近,环境恶劣,常有妖魔入侵村庄。她的父母在她九岁时被一条蝰蛇吞了,她侥幸活下来,但这样小的孩子,没有双亲庇护,多半会饥饿潦倒而死,或沦为奴隶、娼妓。”
“就在这女孩儿伤心欲绝时,瓦村的村长库雅假意收养她,实则是借机侵吞她父母的财产和矿产份额。”
“库雅一家对她极坏,巴不得她快点死去,她忍受不了他们的折磨,在一个早晨,她自称出门打水,然后一头扎入了风沙渡。”
“所有人都任务她必死无疑,可在八个月后的一个大雪天,她背着一包行囊走回瓦村,村民惊诧不已,他们怎么问她几个月的经历,她仿佛哑巴一样不说话。”
“库雅见她还活着,想故技重施,诱迫她住回他家中,暗中找机会除掉她。莫兰娜知道他的算盘,她一脸凶相,掏出一把刀子比着库雅的脖子划了划,让他收起那份心思,再多说一句她就捅穿他的喉咙。”
“您可能不相信,一个半大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举动,可看过她的人都知道她真的会动手。”
“她去喀拉库木尔一趟,脱胎换骨。回来时,她身上穿挂不属于异族人的怪异服饰,背一把大刀,几乎有她人这么高,从不离身,说话视人的神采,像一只磨牙眦目的狼崽子,时刻涌泄出强烈的恨意和掩饰不住的杀机。”
“她没有父母,没人能管束她。她的言行让人忌惮,库雅不能容忍她在瓦村里营造恐怖氛围,更不容许她挑战他的权威,他请一位大石城的好斗的战士教训她,结果战士看见对手是个小孤女,认为库雅是在羞辱他,抽了库雅两个耳刮子,扔下钱走了。”
“莫兰娜当然不会放过库雅,她当众人的面抽刀斩断库雅的小拇指,她警告库雅,也警告所有人,她只要听到列斯的消息,就会取掉他身上的一样东西,这次是小指头,下次就是手掌,在下次就是他的眼珠子。库雅彻底吓破胆子,再不敢招惹她。”
“村民处于库雅的前车之鉴,纷纷把从她家中窃取的财物和牲口还给她。”
“她默不作声地收下东西,随后在离瓦村不远,逼近风沙渡的土脊上挖了一个窑洞。她搬去窑洞,但她没有忘记瓦村的家,她不准人动它,哪怕它积满沙土、几近坍塌,也不准人移除。”
“她住进窑洞后,经常有村民看见她走进风沙渡,消失一段时日,又背着一个包裹回来。瓦村里传闻她与魔鬼做交易。”
“魔鬼?”裴星寒难得打断了提努的话。
“魔鬼是我们异族对魔族的称呼,喀拉库木尔遍布魔鬼。”提努解释道。
“可有人见过她与魔族接触?”
“传言荒诞不经,一会儿有人说亲眼看见她和魔鬼耳鬓厮磨,一会儿有人说看见她吃掉了魔鬼的心脏,说的玄乎其玄,细问之下,都不可深究,多为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但有见多识广的老人说,她是受到了罗刹娑人的帮助。”
“罗刹娑人,我知道些关于他们的传闻。”裴星寒似在回忆,“罗刹娑异族,发源于离魔域相连的危山,他们凶狠好斗,有和魔族通婚的传统,但在一位首领的带领下,他们迁入放逐地的腹地,与十二异族融合。”
“是啊。”提努深深看了裴星寒一眼,“看来裴少主对放逐地的历史颇有了解。”
“我不过翻了几本家中古书,知道一点皮毛。大首领,请你继续讲下去。”
“十三族相安无事地共处了几百年,随着魔域不断向东扩张,身上流有魔鬼血液的罗刹娑族人成为众矢之的,被驱逐出异族人的土地,异族人也有意抹去他们留下的印记。”
“他们没有消失,有人说他们回到危山,也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