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

江负守孝第八天，她突然出现在了云危住的小楼外。

“师尊！”云危察觉到江负来了，瞬身而至，恭敬地行礼。

江负打量着这个跟了自己几百年的弟子：“你实力已经和元婴初期相当了。”

“是，弟子一月前已结成假婴。”

江负只是颔首，默了默又出声：“你一直都很有天赋，本当不至此。”

云危抬眸，眉头不可察地皱了皱，但还是努力平复了表情：“师尊不必在意，一切不过是我的命数，如今能陪在师尊左右，云危已经很满足了。”

江负没有回答，依然无波无澜地站在那里。许久后她开口：“云危，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次你便留在山上吧。”

“师尊？”云危讶然，“你要去哪？”

“你替我掌峰近百年，如今有已有元婴实力，这座青峰予你，实至名归。”江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我雷劫将至，今日起，你便接任掌峰吧。”

云危感觉自己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师尊！”

江负双手结印，一枚法印从神魂上剥落，接着被推至云危身上。灵气微微波动几下遭到了抵触，法印却无法融入。

“云危，不必多想。”

是了，师尊做事一向稳妥，她只是为了将事情安排周全罢了。

云危立在原处，紧了紧拳头，过了好一会才将心中的翻涌压下。法印再次落下，这次顺利落在了云危的神魂上。

仪式完成，简单又沉重。

“那我走了。”江负收了手，欲驱术离开，却见自己的徒弟罕见的红了眼睛，她想了想，走上前了几步，轻轻抱住了这个高瘦的姑娘。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太久没出去过了，想出去看看。”或许这样说她会感觉好一点吧。

“师尊要去镇域吗？”云危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我会去一趟镇域。”江负如此答。

云危哽住，她心情复杂，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很好，云危。”江负最后拍了拍她的徒弟，空间扰动了一瞬，她消失不见。

镇域。

方知行攥着一块黑玉从闻风楼出来，玉里装着的是方焯的本命剑的碎片。据说，方无极是自己跳下望崖的。

崖下是此世的裂痕，不可知的虚空。虚空的内部是混乱的，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都无法感知，也没有绝对的规则，如同吞噬一切的深渊，让堕入之人迷失其中，生死难料。

但它也并不是绝对的死地，也曾有寥寥几则有人走出虚空的传闻：曾传有人入虚空一刻，出来现世已过千年；也曾传有人在虚空中得了机缘、成了大道……

虽不知方无极出于何种原因跳入虚空，但在他跳崖一日后，他的本命剑从虚空中飞出，这把本该有剑灵的剑失控了，在崖上胡乱飞砍，最后碎成许多片，成了一把废剑，后来一查，大抵是它从虚空里出来时，剑上的灵契便已经碎了——他的主人已然身死。

方知行盯着那黑玉看了好久，神识探进去可以看到那柄被简单修补的无仇剑，剑身满是裂缝、残破不堪，这把无主的碎剑如今甚至比不上一把凡剑。

曾遥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修士寿命千百年，生离死别是常事。像方知行这般有直系血亲同行于世几百年更是少数，哪怕是在那些会炼胎传承的世家大族，也是非常难得的——道途崎岖，总有人会陨落其中。

方知行自顾自走着，不言不语，曾遥之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盘算着方知行下一步想去哪里。

他们已经在镇域里找尽了线索，也拿到了那把碎掉的无仇，基本可以认定，方焯没有活着的可能。

“虚空无常，我还是不信他会……”

“知行！”曾遥之及时打断了方知行，“如今着急也没有用，镇域这边我让望风楼帮你盯着，往后还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方知行紧了紧拿玉佩的手，半晌只说出个好。

看着他呆愣的样子，曾遥之也没辙，只能道：“此甲子的论道会还有几天就要开始了，但如果你不愿去，我便让大师兄帮你推了。”

本甲子的论道正好轮到方知行担任天玄门带队之一。但曾遥之看方知行如今的状态，再让他实在不愿意逼他。

方知行抬首，他的二师兄一如往常平和中正，但表情中却透着真实的关切，抿了抿唇，再次出声：“我没事，时间还来得及，我们可以现在去通州。”

通州，陆中、陆南和陆东的交汇之处。

陆南地势险要，哪怕有灵器辅助，于低阶修士和凡人而言也依旧行路困难。而通州建在大通江边，此处山势没有陆南那般陡峭，又衔接了东南边的水网，成了一处交通要地。

江负敛了气息，装作游历的散修，在山下的一处县城的码头外租了一艘行水的灵船，如今凡人可御的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