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山驿外城。

戚梧揣着一本册子，和方临邱并肩在官道上行走。

城内百姓已经在各弟子的安抚下回家了，城内物资一概由寒山弟子搬运分发，这段时日生病或者中毒的百姓由医修弟子照看。掌门传令后，寒山修为尚可的医修们在医修长老安排下跟着杂务司弟子走访各家为百姓检查身体，分发“仙丹”。寒山之前就给弟子们安排好了说辞，在弟子们的刻意引导下，百姓们大多认为这“仙丹”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美容美颜，服用时分外听话。殊不知那丹药只是裹了一层类似丹药的壳，起的是定位追踪的作用，如果有人擅自出门或者离开寒山驿，寒山这边立刻就能知道。

正因如此，城外才显得格外安静——连外来的车马都被手脚迅速的寒山弟子们在傅青吾他们的率领下控制起来了。方临邱不放心他一个人去看婆娑，传讯跟自家师傅禀明后随戚梧出城。他二人出城时，明知道师弟不会乱来，傅青吾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只查探便好，万万不可擅自深入。

北地偏冷，山上积雪常年不化，灵修集聚之处则有灵力和法阵维持四季如春，而山下的人间草木萧疏，路边仍有未化的积雪，在太阳恬淡的照耀下闪烁出晶莹的光芒。

此时无风，春季的官道因为无人经过，亦没有什么飞扬的沙尘，道路随着车马来去的辙痕漫无目的地延伸，对某些人来说，是延伸向来路，对另一些人来说，是延伸向去路。

当然还有一类人，是自寻死路。

“你确定是往这边走吗？”方临邱走了有一阵，生出了疑问。

“他去的是这条官道旁一条不常走的岔路。这路该是很久以前朝廷派人铺过的，和现在的官道只重合了一小段。沿着现在这条官道，我们还要走一会儿，再等等就能变道了。”

“想不到你和傅青吾问得这么详细，”方临邱感慨，“这混混临死前倒也算做了件好事。”

“或许。”戚梧一哂，淡淡的讽刺在他的话音里只微微冒了个尖，便被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寒山驿的程大公子要是当初不出城，也用不着整出这么多事。

死得可以说是垃圾回收，废物利用了。

不过他知道的这些“具体”的消息，可不是在馥春楼和傅青吾一起“问”来的。

此后一路无话。

“到了。”戚梧说：“我们过去吧。”

这条官道旁，一条被生生踏出的小路在大路旁探出来，像是大树旁横生的枝桠。戚梧刚走上那条小路，鼻尖便嗅见了一股隐隐的异香。

他和方临邱都算是医修，两人反应迅速地闭气向前。这条旧官道除了开头连着大路那截被行人踩得平整，越往后两边的灌丛和杂草越多。不多时行至尽头，一片开阔的谷地呈现在二人眼前。

紫色的婆娑开满了谷底，已经完全覆盖了原本的官道，花瓣上发着莹白的微光。星星点点的白光像是飞虫一般从蜷曲的花瓣里飞出，在花间似有生命般飞舞，游动。

两人站在这片谷地前方，眼中浮现的却是寒山的景象。

那镜像里某座大殿才现了个隐约的影子，里面人影幢幢，隐约有声音传来。

他们只要再往前走几步，那镜像便会瞬间细致起来，人声铺面，将人包围，再睁眼，四下左右便都是寒山殿宇。

两个不懂幻术的医修却都默契地止住步伐。婆娑通灵，镜像现出一点，见他们都不往前，且屏息闭气，香气奈何不得，于是转瞬之间，那镜像就消失了。

漫天飞舞的白光依旧，有的白光在未完全的幻境破碎之时悄然飞出，就要往人的衣襟上沾。二人中战力更强一点的戚梧侧过身子把方临邱一挡，不动声色地看着白光靠近，落到周身半尺内时，猛然偏过衣袖，白光扑空，戚梧一个后仰，抬起袖角，露在外边的手不知从哪不声不响晃了个瓶子出来，那白光被他精准地收进了瓶口，然后猛然按上瓶塞。

白光在瓶中一顿，然后上下左右开始狂突。四周自在飞舞的白光刹那间静了一瞬，随即突然疯狂起来，像是雪片被狂风裹挟，铺天盖地地向他们涌来。

一道雪亮的剑光骤然爆发，戚梧横剑劈开一道气流，那些白光被气流击中，阻滞了一瞬，戚梧就着这一瞬间闭气冲了进去，对着边缘一朵看上去似乎是新生长出来的花下的土壤猛地扎下去然后一挑，那株婆娑却没有被连根产起。

戚梧的剑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听到不深的土壤下很沉的一声闷响。

被剑气掀飞的土壤下露出了一方冷森森的白色，这片近乎迷蒙的紫色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那是人的头骨。

戚梧却没时间后退了，因为漫天的白光似乎半是愤怒半是狂喜般向他那侧开始收拢，打算把这个不自量力前来挑衅的猎物瓮中捉鳖。

淡青色的药粉顺着不知从哪来的风突然弥散向戚梧的方向，这一片的白光碰到药粉，竟似乎一下乱了章法，漫无目的地开始漂游。

戚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