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藏私语
阮秋明感冒了。
那天晚上从酒吧送李安安回家之后,阮秋明还是没有开走李安安的车。他一路淋到地铁站,到站了又一路淋着走回家。他也不是有意要淋雨,而是已经感觉不到连片的雨往身上落:脑子里一团乱麻,又似乎空空如也。
后来回去洗了澡换上睡衣,无甚异样。然而北方秋雨就如同长岛冰茶一般后劲十足,过了几天,临近国庆,他开始头疼了。
字面意思的头疼,但是还好没发烧,不然难保不被抓去隔离:疫情年代,没有一个发烧的人会被放过。
感冒的阮秋明小心着不让马向前瞧出来,开组会的时候他尽量少说话,主要是若让马向前知道他是淋雨感冒,又得嘲笑他一整年:马向前“嗜雨如命”,全力认同“雨水是大自然的馈赠”,因而他下雨从不打伞,且酷爱在暴雨中跑步疾行,也从来不曾为此头疼脑热过哪怕是一次。
体质这种东西是很难说的事情,有的男人是不锈钢铸就的,任尔东西南北风;有的男人是辣椒面堆成的,雨浇下去就坏了。
马向前还真没发现,但芮雪缘不可能不发现,眼看桌上的抽纸一下午去了半包,她把脑袋探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哥哥这回……真感冒了?”
“是的,真感冒了。”阮秋明鼻尖红红,嗓子哑哑,答起话来顺毛猫似的乖顺。
芮雪缘挠挠头,说:“上次给你买的感冒药,风寒风热都有,饭前你看着吃一遍吧。”
“不用啦,”阮秋明看似温温柔柔,实则有气无力,“吃药对身体不好,我没事的。”
芮雪缘不再多言,起身过去把电风扇转到另一边去了。
次日早上,这是九月的最后一天,阮秋明照例卡点进门,冲上工位坐下来,一阵天旋地转。离公司最近的地铁站要修中转站,宣布关停施工三个月,此站周围的打工人只能涌到较远一站去通勤,这样一来较远站的人流量剧增,不光站里拥挤,出了站共享单车也供不应求。这种情况下,卡点王阮秋明不敢怠慢,下了地铁买个饼,接着就向公司狂奔。感冒上头,终于勉强撑住桌沿的时候,一口气险些都上不来。
等阮秋明把气喘匀,早会开始了。嗓子里火烧火燎得厉害,他伸手去够水杯。之前几个月他买的几箱公司小瓶水送客户没送完,所以他自己在喝,这几天终于喝完了,他就刨出一个许久没用的硬质塑料杯,洗干净了摆在桌上,跟同事们一样接职场的桶装水来喝。
摸到水杯也没用,前一天晚上喝了就没续,现在必然只剩一个冰凉的底了……
然而他握住的杯壁是温热的。
阮秋明顿住了,眼睛微微睁大。他看着自己左手中的杯子,满满一杯水,再用指腹摩挲,真实的温热感从指尖渗透,汩汩流入他的四肢百骸。
今天开早会的是徐来,他站在上面侃侃而谈,芮雪缘埋头奋笔疾书,记她小领导的金句。阮秋明握着杯子,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良久,阮秋明安安静静地旋开杯盖,小口小口地抿,如同品尝陈年佳酿,亦或是醇厚茗茶,直到喝下去小半杯,杯沿才离开他渐添血色的双唇。
他的目光晕染在杯中,看那清清亮亮不染波纹的一小泓水面。
旁边的笔尖移动速度慢了下来,芮雪缘的余光散在这边。
在“多喝热水”四个字已然沦为讽刺直男行为的标配时,没有任何语言加持的一杯热水,直接出现在需要它的地方,谁还会露出不屑的哂笑?
唯有朝夕相处的人,才能知冷知热。多少人知你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年少有为,却有谁知你一场秋雨一场寒,早起开会,只想要一杯热水。
早会开完,杯中水未凉,阮秋明喝下大半,默默无言。芮雪缘收好笔记本,开始查手头的准客户单子,亦是无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下午职场照例渐渐空荡,但今天有的同事属于节前提前回老家,比如徐来带着罗晚意就直奔高铁站去了。阮秋明拉上口罩,出去签单,身体难受归难受,第三季度的最后几个小时,业绩还是要冲的。
芮雪缘看着阮秋明把一沓抽纸往正装内袋里塞,心头像被扯着,丝丝缕缕得疼。
下班前阮秋明回来了,看着精神还不错,同时带回来了签单三十万的消息。马向前在部门群里发这条通告,阮秋明坐在工位上整理合同。杯中水又见底了,他顾不上去接,无意识地探舌,舐了下唇。
芮雪缘看着合同,说:“恭喜哥哥,第三季度圆满收官。”
阮秋明笑而不语,一页页检查着合同填写情况。芮雪缘突然伸手,把水杯拿了去,往饮水机走。阮秋明回头,轻声道:
“不用……”
好看的男人,说不要就是要,说不用就是用。
这一回,热水从芮雪缘手上直接递到阮秋明手上,阮秋明眉梢眼角都漾着笑意,郑重其事小小声地说:“谢谢。”
这是芮雪缘印象里,阮秋明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