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无风
十月翻篇好几天了,月度总结大会姗姗来迟。这一次,芮雪缘猝不及防地登上领奖台,拿了个“新人成长奖”。
无论哪个行当,前端跑市场的岗位都讲究“金九银十”,全部门在过去的两个月里战绩甚佳,程万里一高兴,在大会上跟大家伙儿讲起了过去的故事,一连几个小时停不下来,颇有围炉夜话的意味。程万里光讲自己的还不尽兴,把在场老同事具有代表性的事迹也拉出来讲,听得新人们一愣一愣。
李安安今天也来参会了,这在芮雪缘看来极不寻常,因为在她入司的三个月里,李安安早会都没参加过几次,月会更是从没来过。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李安安被程万里私聊了。
“天天只打卡不上班,你都已经够格外了,早会不来,月会也请不动你?李大小姐真是比那些个李大明星都忙啊。”
于是李安安只得硬着头皮过来,一晚上这个叔叔那个妈妈都陪不成了,坐在程万里右手边强颜欢笑,程万里不注意的时候,她就蔫头耷脑玩手机。
会议是五点开始的,因为得等跑客户的同事们赶回来。一转眼时间到了八点,程万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没有停的意思,连中场休息都没有。阮秋明饿得胃里隐隐作痛,他刚陪客户打了一下午麻将,粗茶喝了不少,干粮可是一口没吃。阮秋明太瘦,不扛饿,尽管每顿都要吃上两大碗米饭,也管不了多长时间。
芮雪缘坐在末席,跟阮秋明中间隔着一个桌角。阮秋明一手支额,一手抵胃,面色一阵白似一阵,芮雪缘看在眼里,知道阮秋明这是饿得硬扛。依阮秋明的性子,他就是饿得背过气去,也不会在会上离开会议室半步,因为他这个人最不想要的就是格外。
芮雪缘心里焦急,正想着要不自己出去找些吃的给带进来,一摸口袋,竟有俩玫瑰芝麻丸。
这是早上徐来给的,他作为小领导“操劳过度”,十月他的团队相比其他团队业绩不算出彩,急得他直掉头发,所以搞来了一堆芝麻丸,分了一些给他所在新办公室的同事,属于见者有份。芮雪缘当时吃了一点,顺手塞了两颗在兜里,要不是开会着急找吃的,可能就这样放忘记了。
此时在芮雪缘眼里,这不是芝麻丸,分明就是救命丸。
芮雪缘把芝麻丸藏在手心里,装作伸手够抽纸盒的样子。离她最近的抽纸盒在阮秋明面前,阮秋明看到了,勉强拿下支着额头的手,取了盒子递给芮雪缘。
芮雪缘没有接,在盒子的掩护下把芝麻丸放在桌上。阮秋明望着那两颗裹着金色锡箔的圆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情急之下,芮雪缘飞快地剥开一颗,塞进自己嘴里。
阮秋明会意,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剥开另一颗送入口中。
“……而这方面秋明就做得很成功。”
突然被cue,阮秋明一激灵,差点没把芝麻丸吐出来。
程万里无非是兴之所至,开始讲阮秋明的故事了。
“大家知道,小阮没事儿就会陪着那一帮老太太打麻将,隔三差五,一打就是两年,这叫‘打入敌人内部’。”程万里眉飞色舞自顾自地说,根本也没注意到阮秋明吃东西,“最开始他是跟着一个老客户入圈,经年日久混熟了,她们早就把小阮当自己人,基本不需要老客户费口舌转介绍,她们自己陆陆续续都在他这儿买基金了。”
阮秋明默默地咀嚼吞咽,面无表情。
工作时间打麻将,乍一听岂不是羡煞旁人?然而阮秋明从来没有乐在其中过,置身于一堆吞云吐雾穿金戴银的老妇人之中,陪了多少笑,受了多少气,打了多少车,送了多少客。寒来暑往,自己不过生日,老太太们生日随叫随到;不买礼物送姑娘,给老太太们挑礼物却掏空了腰包。
就这样,阮秋明在牌桌上日积月累地刷存在感,渐渐把人哄高兴了,老姐妹们心道身边常有个面如脂玉的小伙子伴着真不错,也想把他长留,于是乎这个月你刷十几万,下个月我刷二十万,为阮秋明常年惨淡的业绩略略扳回一城。
阮秋明的双耳现在仍然嗡嗡作响,回荡着一下午棋牌室推九换牌的嘈杂与喧闹。他勉强咽下口中最后一团芝麻,感到唇舌一阵阵发干。
“做业务,谁没有暗地里吃苦头受委屈?”程万里语重心长地敲黑板,“我现在说点儿你们不知道的:你们光看着安安出门豪车,进屋名牌,有干妈托底,业绩不愁,你们有没有想过,这非亲非故的,人家为什么对李安安比待自己亲闺女还亲?!”
程万里说到这里,玩味似的收了声,底下一众人马面面相觑一番,又各自低了头。
能为什么?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常见的缘由,比如罗晚意的干妈因为想收编她做儿媳妇而讨好她带她混圈(至今仍不知道小罗姑娘已为人妻,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诸如此类。
李安安靠着椅背恍若未闻,坐姿没有动过。
程万里仰脖咣咣灌了几口水,把瓶磕在桌面上,开始讲下半阙:
“我告诉你们,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