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无风
你们都不敢相信,去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安安的干妈因为高级涉密工程师的身份被扣留在美国,而她的母亲——也就是安安口中常说的姥姥——一个人待在国内,无依无靠,担惊受怕,整个人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很不好。当时安安还没有买车,整整一年,每天坐地铁跨区到干妈家照顾姥姥,给她洗衣做饭,听她念叨,陪她睡觉,完全可以说,要是没有安安,这位姥姥活不到今年。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疫情稍缓她干妈回国,再造千恩,岂止万谢?所以才有了你们看到的她干妈几百万几百万往她这儿投,还源源不断地给她介绍新客户,引进新资金。馅饼啊,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程万里一口气说完,意犹未尽。一屋的人屏息敛气,强压着心头的震惊,此时地上就算掉一团棉花,也能听得分明。
李安安依然面不改色,就当在听别人的故事。去年无数个白昼堪比劳动改造的疲于奔命,深夜犹如身陷囹圄的绝望焦灼,历历在目。她曾内心困兽犹斗,却又无法一走了之,万般委屈堵住胸膛,在旷日持久的拉锯之后,归为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
芮雪缘怔怔地望着李安安,眼眶烫得泛红,心疼不已。花季女孩,谁不向往光鲜亮丽的日常,谁不钟爱同龄朋友的热闹,李安安却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驻扎在空荡荡的深宅大院,一个人处理着做不尽的家务琐事,忍受着老太太情绪不稳的无理取闹,等待着干妈遥遥无期的归国计划。她想起李安安那晚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我并不喜欢下厨,很多时候学会一些技能,都是生活所迫。”
女孩若是有人捧在手心,便娇花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然而,很多女孩的人生遇不上这样的情节,这与她们优秀与否无关,她们立于舒适圈之外,只能独自面对生活的风暴。
洗手做羹汤,不一定是为心上人。有人喜爱烹饪,有人则不然,后者下厨,更有可能是道阻且长的匍匐。
话说回来,无论是李安安,还是阮秋明,甚至往前推到程万里,到集团创始人,每一个老业务累积的业绩背后都有着人尽皆知或不曾为外人道的不愿和辛酸。
会场气氛十分微妙,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打破这片沉重的静默。最后还是程万里用他标志性的哈哈一笑给今天的座谈画上句号:
“道路是曲折的,没有捷径可走,但是,伙计们,前途一定是光明的!在座所有入司三年以上的一批人,如今没有一个不是拿着百万年薪,跻身全国收入水平前6%的行列,想当年他们刚来的时候,都是一穷二白,有的还背着债务。你们后来的人起点已经比他们高很多了,而我们既然成为了一个团队,是要响应国家号召,一道走向共同富裕的,如果不能实现这个目标,就是我这个当老大的无能,我将自动从这个位置上下课!”
大家躁动了起来,纷纷宽慰程万里,表忠心表决心。程万里摆摆手,接着说:“同志们,三年,最多五年,我要让全部门每一个人都能付得起首付,在全城最好的地段买房!到时候,我们包下一栋楼,一起做邻居。”
多么引人鼓舞、振聋发聩的言语,芮雪缘感到由衷震动,此时的她没料想过,未来的自己只会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大型传销现场,当然,这是后话了。
蓝图铺得太美,彻底把大家从刚才的凝重氛围中拽了出来,人人亢奋地交谈,边洛君尤其大声:“以后我早上起床就不用闹钟了,谁住我隔壁,起来了记得顺便叫我一声啊!”
“我住你隔壁吧,平常都是我女朋友叫我起床,可准时了,她可以把我俩一起叫起来。”陈光超接了茬,和边洛君笑作一团。
满堂欢声笑语,阮秋明也禁不住弯了眼角。芮雪缘看他眉眼弯弯,心情跟着雀跃了十分,她想,做不成连理无妨,会有一天,做成邻里,也是地久天长。
次日,程万里整理开年以来的报表,掐指一算,截至目前,部门已经完成了全年业绩指标,不能不说整个团队是打造得愈发骁勇善战。程万里一高兴,就让罗晚意传达下去,把部门大聚餐提上日程。
罗晚意表示,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聚。
程万里觉得没毛病,钦点市内朝鲜饭店里最高档的一家,嘱咐罗晚意订好最大的包间,再额外拨出经费买上几斤大闸蟹带去。
同事们一听要聚餐,相当配合,跑客户的都不耽误时间,早早回到公司集合,天一擦黑,就向饭店开拔。
大家都打车,有车的也没动车,因为知道晚上有酒喝。只有李安安还是开着她的宝马,捎上了马向前阮秋明还有陈光超,先行出发,结果停车又费了她好半天劲,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程万里看人到齐了,开场白第一句话:
“说来很巧,我第一次见□□同志,就是在这个房间。”
寥寥几个字引来爆笑,成功地点燃了整晚的欢脱氛围。
包间里有点唱机,但是系统老旧,存货都是年代久远的歌,难以满足芮雪缘这帮“华语乐坛弄潮儿”的需求。以马向前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