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下逢
夜色渐深,弯月挂起,星斗璀璨。
人们大多都已经入睡。因此入夜的稷下院变得空荡荡的,寂静,还有些冷。
淮龄坐在弘文馆的屋顶上,发着呆。弘文馆是平时大学士授课的地方,离上等舍较远,此刻显得格外僻静。淮龄身上单薄,但此刻她就想在这里呆着。谁也不会想到有这么个人半夜不睡觉,爬到屋顶上发呆。
她抬头望着漫天的星星,是那么美好。
好得让人落泪。一滴泪从淮龄的眼中划落。
淮龄用手轻轻揩去泪水,泪水划过在流脓的手心,带来刺痛感。那日在戎馆截下箭后,手心的伤她并没有仔细处理,所以至今未完全愈合。白皙的手心上留着一道伤疤显得十分碍眼。
她鼻子一酸又想掉眼泪。望着天上的星星,淮龄想,她想苏河城了,她想秦峪了。但也只是想着,最后迎来一声长长的低叹。不要再想了,没有回去的道理。
不远处传来阵阵琴声,时近时远。琴声如石钟沉鸣,如流水潺潺,如孤夜行舟。弘文馆不远处挨着丝竹馆,琴声大概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淮龄不善古琴,这还是第一次听人抚琴。
丝竹馆与弘文馆被北园的树木花草隔开,只闻琴声,不见其人。她小心翼翼地顺着扶梯从弘文馆的屋顶上下去,循着琴声,往丝竹馆的方向轻步走去。
她想去看一眼。
庭中,西夜柏玉低头抚琴,他身上最外层是一件绛紫雪缎刺绣的大氅。莹白的月光洒在身上,他如空谷中摇曳生姿的兰花。他调弦转轸,又弹出一曲,曲犹未尽。这时,淮龄不小心踩中地上的树叶,发出‘沙沙’声。
西夜柏玉翻手按下琴弦,琴声戛然而止。
“出来。”
淮龄硬着头皮从树林中走出来,朝静坐在古琴前的西夜柏玉作揖。
“失礼了。在下是一时经过,被琴声所引,驻留在此。并非刻意窥看。”
“现在就走。不要再出现这里。”西夜柏玉冷声道。
淮龄愣了一下,然后应道:“好,下次再听见公子的琴声。在下会避让十里开外的。”
淮龄再次作揖,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西夜柏玉盯着转身离去的淮龄,淡淡道,“你毁了《幽兰》的最后一个琴音,不能就这么离开。”《幽兰》是西夜柏玉刚才所弹之曲。
“可是公子才让我现在就走。”淮龄眼眸清澈,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我不会抚琴。”
西夜柏玉没有出声,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古琴的琴弦。
淮龄想了一会,“公子琴技卓绝,只可惜在下不善琴,善剑。下次若还能遇上,我以舞剑相谢如何?”
沉默片刻,西夜柏玉突然拨动了一根琴弦。淮龄猜他大概是同意了,再次作揖,头也不回地退出庭中。
真是个乖异的人。
淮龄向着来时的路穿过树林,西夜柏玉的琴声又缓缓传来。她回头望了一眼,然后离开了北园,与其渐行渐远。
快回到上等舍时,见有教谕在周围走动。大概是在查房,寻到那些深夜还在外游荡的学生给他们记过。不过教谕查房是不定期的,谁也不知道教谕哪日会来查房。
淮龄藏在暗处,待教谕往外院舍走去,才带着一身习习凉风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在外面不觉得特别冷,回来房中倒开始有些头晕。
屋漏偏逢连夜雨,淮龄不出所料地发烧了。她迷迷糊糊在床榻上躺了几日,醒来时先闻到一阵苦涩的药香,然后看到到一个人背对着她正在煎药。
那个一手拿着扇子正在煎药的中年妇女似乎察觉到淮龄醒了,转过身来。
“您是?”淮龄在床榻上坐起来,想来是稷下院的女大夫或者女先生。
“我是内院的教谕,我的夫君是靼达大学士,你可以叫我靼夫人。”靼夫人身形中等,貌不惊人,但有着中原女子特有的温和大气。她端着一副煎好的汤药送到淮龄面前。淮龄双手接过汤药,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
“谢谢您,靼夫人。”淮龄将手中的碗还给靼夫人时,瞥到靼夫人的左手上有一枚羊脂玉扳指,中间镶嵌着一粒木质红宝石。
“很漂亮的玉扳指。”淮龄由衷地夸赞道。不过,不像是上京的式样。
靼夫人顺着淮龄的视线看向戴在自己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莞尔一笑,“是我夫君所赠。”
原来是这样。
淮龄突然意识到自己几日没去上课了。
“我的课....”淮龄眼中几分担忧。
“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向稷下院告过假了。”靼夫人说完,上手贴了贴淮龄的额头,“喝过药,现在再睡一觉就无碍了。”
“一周后,辽国太子萧重元携代表团会来稷下院参观交流。所以,内院生现在是西夜院长的重点‘关怀’对象。”靼夫人提醒道。说完,她收拾好药渣和锅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