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肺痨
伯温阁外的树荫下站着一位胡服辫发的少年。
见淮龄合上门出来,沉敖缓缓走出阴影。
淮龄停住脚步,望着眼前来者不善的少年,询问道:“有事?”
“上次比武的事,我替昆洽向你道歉。你是可敬的对手。”
“兵不厌诈。”淮龄语气平淡,仿佛差些死在耶律昆洽斧下的人不是她,忽而反问:“可惜碰到的是我。他还是昏迷不醒吗?”
沉敖点了点头,继续说:“那是辽毒,必须回右京才能解。我们今日就先回国了。”
右京是辽国的都城。
她几分试探地问:“先?”
同一时刻,沉敖也审视着眼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太子殿下要在上京多呆些日子。”说到这,他停了片刻,还是出声嘱咐:“昆洽睚眦必报,下次见面,姑娘多多小心。”
淮龄倏地笑了,风拂过发丝。
她昂着头,骄矜地望向沉敖:“你让他来,我等着。”
风吹心动。
沉敖一怔,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
由于耶律昆洽中毒,辽国使团不得不先行回国。而萧太子带着侍从士兵驻留在上京。但这并非是出于公事,而出于私情。
当初在宴会上,西夜绪主动提出陪萧重元在上京游赏。所以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一起。西夜绪随口说了一句天热,萧太子便为她包下上京的避暑山庄。
即便西夜院长对他们走得太近有微词,却始终没有明确反对,只是让西夜绪想清楚。
辽国宫廷不是那么好呆的。
偏偏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
短短半月,两人似乎已经私定终身。西夜绪常常以太子妃自居,经常出入萧太子在上京平康坊的府邸。
平康坊很大,是上京排行第二的贵坊,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三品大官遍地走。排在第一的,当然是子合朝三大家族聚集地的崇京坊。
崇京坊不大,且离皇宫近。能住在这的,往上数三代,那必须都是当官的或是世代贵胄、出身于名门望族。若只是你这一辈做了大官,哪怕就是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权臣,也都是绝无可能把家搬进崇京坊的。
所以说在上京,说家在崇京坊的,往往被人认为是在吹嘘。说家在平康坊的,反而会收获不少艳羡的目光。
或许是为了炫耀,西夜绪常与萧重元一同出现在公众场合,包括稷下院。往日里宣贵妃举办的宴会,西夜绪几乎都会出席。现在也推脱不去了。似乎已经认定了自己会成为辽国太子妃。
而暗恋西夜绪多年的萧定轲为此咬碎了牙,吃尽酸醋。
他白日里不去上课,反而喝得醉醺醺。晚上也不睡觉,跑到戎馆练武。
盛夏时节,淮龄与姜冶白去飞花阁找柳水儿大学士。他俩是被柳水儿点名叫过去的,因为前些日子交上去的诗文作业。
姜冶白本来走在淮龄前面一些,快进门时,他突然绕到淮龄身后,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
淮龄对他的举动习以为常,但还是白了他一眼,坦然走了进去。姜冶白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先生好。”
“水儿姐,我们来啦!”
柳水儿端坐在书案前,抬头见到走进的两人,温婉地笑着说:“淮龄,我先评你交上来的这首诗,可以吗?”
“当然,先生请讲。”淮龄拱手,又上前几步走到柳水儿的右侧听着。
“工于技巧,毫无真情。淮龄,你是个有才情的女子。老师相信,你是可以写好的,只是不愿意,对吗?”柳水儿即便批评他人,语调也是温温柔柔,言辞也是委婉劝告。
稷下院的学生们都很喜欢她、爱戴她,又因为她年轻,因此一些学生都亲切称呼她为‘水儿姐’。对于柳水儿的批评,淮龄沉默着,没有回应。
柳水儿又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吊儿郎当站着看戏的姜冶白,委婉地批评道:“你的诗恰恰相反,真情流露多了些,词句斟酌少了些。”
姜冶白笑意收敛,乖乖站好,“知道了,水儿姐。”
“天色不早,我就不罚你们在这抄诗了。”柳水儿又突然叫住他们,“昨日我在外院授课,萧定轲又没来。听说他最近旷课旷得愈发勤了。我不批评他。你们是他的朋友,替我点醒他。”
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一致地向柳水儿点了点头。他们正准备出门时,撞上瑞王进来。瑞王的手中拎着一叠纸包辣糕。
瑞王年少,神采奕奕。
一身月牙白锦袍,譬如芝兰玉树。
“参见瑞王殿下。”姜冶白立刻作揖,淮龄也跟着行礼。
“是你?...不必多礼。”瑞王看了一眼姜冶白又望了一眼柳水儿,补充道,“柳大学士是我的恩师,本王来探望她。”
瑞王跟姜冶白在山乔戏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