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温展周六晚上刚回家太兴奋，追剧追到凌晨三点，第二天一口气睡到了大中午。她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手机，一看距离返校时间不到三小时瞬间两眼一黑。

温展洗漱完走出卧室就看到陈阿姨在厨房忙碌着准备午餐，她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陈阿姨也立马热情回应她，还帮她倒了杯水。温展拉开椅子坐下，陈阿姨顺势站在了她旁边。

温展感到有点尴尬，她半起身准备把位置让出去，“陈阿姨，忙活半天了要不您先坐。”

陈阿姨立马把她按回椅子上，“不坐，不坐，我马上进厨房了。小展呐，阿姨就是想问一下，这初中的数学和政治怎么提高啊？你看看你弟弟，什么都不差的，就这两科，愁死人了。”

陈勒的劣势恰恰是她平时中规中矩不怎么关注的科目，温展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

“初一的数学和政治，应该都不算太难的。数学就是多练练选填，提高准确率，大题确保每道题的第一问都得满分应该就不差了呀。”温展绞尽脑汁的联想自己初中学数学的时候。

“哎呀小展呐，陈勒他们这届改革了，用的新教材，加了一堆高年级的内容。政治确实初一没有那么难，但是陈勒分也不高啊。你不知道他们班那些个小姑娘学习有多厉害。尤其是有个叫什么麦子李子的，文理全面开花，门门逼近满分。哎呦你弟弟可愁死我了。”陈阿姨说着说着也激动起来，拉来把椅子坐在温展旁边。

温展对陈阿姨这种状态太了解了。家里的孩子只要上了学，家长对于学习成绩的焦虑就与日俱增。温展小学的时候不好好复习考过不及格，刘念萍坐在阳台对着月亮哭，满脑子都是温展将来考不上大学挣不到钱吃不到饭养活不了自己的样子。

其实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小小的一次考试，混在温展人生必经的成千上万次考试中，甚至没有半点含金量。可在当时的刘念萍看来那就是天大的事，她觉得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人生如果输在起跑线上那一定就会完蛋。

所以温展很淡定的对陈阿姨说:“没事的阿姨，别太担心了。初一的成绩都是一时的，就算真的这样走到初三，也不一定中考就一定失败。有陨落的星星也有后起的黑马，未来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陈阿姨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她叹了口气，眼睛越过温展去看另一个卧室里酣睡的儿子，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厨房

可怜天下父母心。温展平静的注视着面前的那杯凉白开。她很难形容面对陈阿姨和陈勒的感觉，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需要持续多久。她平等地对她生活里每一个细枝末节感到疲惫和厌倦。

温州庆周日有个早班，一大早就出门了。剩下三个人的午餐吃的格外安静，只有陈阿姨会时不时开口教训一下陈勒。但是当着温展的面，陈勒也不会开口反击什么，只是一味的沉默。

从前温展想不出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整件事情。可当她发现陈阿姨格外冷静坦然的时候，她在一瞬间被点醒。也许当年刘念萍并非是毫不知情。这是她从死去的母亲身上学到的第一个道理:真心瞬息万变，忠诚的人要自食其果。

而陈阿姨想必也早已端正了自己的位置，安分守己了这么多年，躲在温州庆的羽翼之下经营着自己的小日子。这么多年三人达成了惊人的默契共同为温展提供了安稳的生存空间，直到陈勒出生，直到温母患病。

所以即使中有不堪，故事的结局最终还是走向了融洽。所有人心知肚明，所有人毫发无损。除了陈勒。如果说温展的童年因为父母创业聚少离多风雨飘摇，那么陈勒即使出生在温父事业有成的时候也仍未幸福过。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让陈阿姨如履薄冰，即使称不上东躲西藏，那也算是小心翼翼。陈勒在别扭空虚的童年里模糊地嗅出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可那时距离一切真相大白也过不了多少时日了。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妈妈日夜教导他的谨言慎行，想起了他闯祸时陈静娴边哭边打他的样子。所有人都忍下一切破败，埋头苦心搭建一个避风港，相安无事的挤在同一个屋檐下，只有他被扔在暴雨里，淋了一年又一年。

可好在所有人的生活都是兵荒马乱的，这点变故还不至于让他元气大伤。多年后的陈勒回忆至此，唯一能理解的人就是温展。理解她波澜不惊的语气，理解她毫不费力的接受。计较过多也许才是真的无聊。人生海海，山山而川。和平地度过当下才是要紧的事。

温展早就放下对于永恒和长久的幻想，不害怕任何人的离开，独立、冷漠的去处理生活中的琐碎。伤心被她嚼烂，很快吞进肚子里，再没什么可以伤害到她。这样横跨她童年与青春的变故，轻飘飘来，轻飘飘走，只扫去了她维系一切关系的耐心。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她和陈勒同时想到这首诗。

作者有话说:在曾经的英语阅读中读到的句子:They try to avoid getting into trou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