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张灯从水盆里站了出来,浑身被热水烫的微微发红,有一瞬间,她难得从内心认可她现在有点狼狈。
在修士和魔族的战争持续到第四十八个年头,所有人都沉浸在战争带来的的压迫和绝望里,孩子成了最珍贵的资源。
而作为张家目前唯一的小姐,出于责任所系,或是感情,所有人都想要将她保护在一个稳定安全的地方,每时每刻都想要盯着约束她。
张灯看着水面,叹了一口气,想到接下来将要面对的琐事和随之而来的约束,叹息说:“那麻烦姐再拿一盆冷水过来吧。”
白河县的暴雨来去迅捷,黄昏时分又下了一炷香的时间,雨就停了。
群山围绕的大平原之上只剩下一层连绵不绝的灰白色云层,仿佛温柔怠倦地给山河盖了一重厚重的被子,将水汽温和而坚韧地桎梏在了这潮湿的地界上——湿润的、带了些微土腥的空气对于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感受。
张灯闻着雨后蒸腾环绕的土腥味,厌烦地盯了一会儿窗外房檐下积满雨水的莲花石盆,又转头望向镜子里正给自己编头发的等觉。
等觉正井井有条的拿起各个珠翠花钗,心情愉悦地比较着戴在张灯头上的搭配。
张灯仔细看着手里珠钗的花纹,发现竟然不能分辨清这是什么时候买的。
于是她想那指定是李嬷嬷给添置的,就朝那支玉钗翻了一个白眼,随手一扔,只一门心思想着今天上午去捉蝉的事情——
捉蝉一开始是让人害怕,乔匝示范地从树上直接用手抓了一只蝉下来,然后用一根细细的棉线牢靠地绑住蝉的脚,又把线的另一端递给张灯。
张灯对于这种丑陋的东西一向是憎恶的。不过这种新奇的玩法,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接过线头的时候她有些犹豫了,但看着乔匝和明竹一人手上牵了三四个,有的甚至落在他们肩头、衣袖上,而他们像是无所察觉般格外神气。她就觉得有趣,于是她最后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一根线头。
遛蝉是一个技术活,力气重会把蝉的腿扯断,而蝉向上飞起时是有很强拉力的,倘若是没有经验,很容易让蝉一不小心就带着绳子飞走。
张灯是个遛蝉的新人,最初她握着线头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到手的蝉仿佛觉得她好欺负,刚刚还一动不动的蝉到了张灯手中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窜了出去。
乔匝赶紧上前帮张灯牢牢握住了线头,但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着急乱飞的蝉又朝着张灯扑脸而来,然后被乔匝一把抓住。
张灯站在原地,本来她应该躲闪的,但她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惧,而且她发现了乔匝的眼神,尽管他以为自己藏地很好。
她接过那只扑腾扇翅的蝉,看着它逐渐在合拢的手中安静下来。
想到这里,张灯看向镜子里安静坐着不断被打扮的人影。略微一抬脚,看到脚上穿着珍珠白丝绸绣穿花蝴蝶的小鞋,仿佛看到了被花和蝴蝶紧紧地包裹住了一般的自己,心里感觉到了一丝压抑。
“你把头发编的太麻烦了,”张灯看着小镜子里头发上繁复的花样,忍不住不耐烦的抱怨道:“马上就要到晚上了,头发有必要弄这么复杂吗?”
“小姐,如果这段时间你有烦恼的事情,可以告诉我。”等觉的声音沉静地在背后响起。那双手抚过张灯带着繁复发饰的头发,轻拢然后环绕绑出一个漂亮的垂挂髻,说:“我想同你一起开解,你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的。”
张灯看着镜子里站在身后的温婉身影,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几天确实有不显眼的萎靡状态。
李嬷嬷只觉得她越来越难以劝诫,经常自己偷跑出去,裹挟着对门的孩子跑去听评书。
尽管开茶馆的掌柜是李嬷嬷的老熟人,但那里偶尔也会有来自天南地北的陌生人,李嬷嬷再三嘱咐她不要去哪里,只当她贪玩。
顾河也只觉得张灯这几天变得太过亢奋了。这么一看,等觉对她简直太过了解了。
张灯张了张嘴:“姐——”她无奈地看向等觉,虽然从小到大都很信任阿姐,但有关父母的烦恼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分享出去的。
——等觉和顾河都是与亲人离散的孩子,听李嬷嬷说是五年前从西边逃难过来的,但其实,他俩是五年前逃难期间被贩卖过来的孩子。
茶馆里讲故事的包先生经常拿那段历史为背景说事。张灯和对门的乔哲也经常过去听,因为这段历史对于张灯来说已经太过遥远了,就很容易激起她的好奇心。
五年前,魔族由静焱长老率领麾下仅仅三千修士和魔物,在没有掩护和补给的条件下,奇迹般攻入了孟州腹地,短时间内竟攻下了孟州占据着天险的未雨城和秀雨县。
未雨城与秀雨县地处孟州腹地,一南一北钳制着孟州州府,与居州正交战的的魔族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包围了印天宗的后方战略要地。
孟州州府没有天险可守。
印天宗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