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可得
不知借了哪阵东风,元宵前侯景获封濮阳郡公。侯母菩萨拜得更殷勤了,所住的院子,从早到晚香火缭绕,东风一来,熏得我胸闷气短,侯景权衡再三,觉得他母亲是为了求佛保佑儿孙,就跟陆氏说让我搬到东堂,产前多迎些阳气。
“如果我跟你妈,同时掉水里,只能救一个,你会怎么选?”
明知他是个自私动物,但见他每日治军操练后还有心天天闻经拜佛,我忍不住好奇起来。
“你在家,不会掉水里。”
他眨着清亮的眼睛,觉得莫名其妙,“我娘怕水不会碰水,再说她躲你还来不及,怎么跟你一起落水。”
“我说如果,我们都不会水,才需要选择一个救。你会先救哪一个?”
有时,他的表现挺清奇,会让人耳目一新,配上一脸无辜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稚气。
“肯定我娘,我只有一个娘,她养我二十多年,你才嫁来两年。”
清秀的人,顿时一点都不可爱。
“又怎么了,你不是要跟我娘换住处嘛,究竟还换不换?”
“换,替你足智多谋、前来报恩的宝贝儿子换。”我随即指挥下人们开始两处搬。
众生皆苦,乱世尤甚,可迷信撞骗的也太不负责了,一个还没出生的胎儿,在肥头大耳的主持那里,什么三世修来的福胎,前来报恩的贵子,光秃秃的签里,都能说成功成名隐、了无遗憾,至于什么聪慧孝顺、遇厄复仇,更不在话下,这些荒诞不经的话,偏偏侯景非常爱听。
有朝你暴尸建康,家破人亡,别说复仇,谁会为你流一滴泪?
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点完最后一盏花灯,仆从纷纷托盏端走,到各处照明驱邪,之后加入欢乐的燃灯拜佛行列。
“夫人,您不观灯吗,今夜不宵禁,出门观灯可避邪。我们供的是五凤灯,听说大德寺新供了龙灯、麒麟灯,不少人还在围看宫里赐的琉璃灯。”
留守的鲜卑侍女,见我静看窗外不语,爽朗地问道。
“老夫人去就行。”
辟邪,殊不知,在陆氏眼里,我才是要避的邪。
尔朱荣带人回秀荣祭祖了,鸿儿也被带走了,去佛寺也不过讨人嫌。可能节后就忙起来,我闲翻书卷,合卷想起了宇文夫妇。
“你玩好爆竹,陪我托两盏灯去看看故人。”
离了城,月色也渐荒凉,路上零星有人拿着桃木棒槌,追着喊着在打鬼驱邪,小孩子提着灯笼奔跑,火苗跟着也涨红了脸,月下柳边挂的灯忽明忽暗,映出忘我投入的男女各半张脸,猎犬马匹偶然过道,惹得醉酒的胡人怒骂不已。
随生随死,生时及时取乐,死后就地埋葬,游牧人士从没安土重迁之说,西北角的守墓人已走,侍女牵过马匹,我没走几步远,一条长狐嗷嗷着突然从面前蹿过。
“让你偷嘴,我哥还没吃呢,”男子低低骂道,挂剑挑灯,高大的黑影,像一尊新的墓碑,摆好供拜后,顺势盘腿坐下,浇起醇香的酒,“三哥,再喝点酒,除了想你,家里一切顺利。”
“你一走,担子全落在我身上。好顿周折,才把你的谋士兄弟们遣散,嘴上说着忠义,个个见利忘义……唉,你说你不藏锋就罢了,怎么还不惜命呢……你儿子也是……”
黑影自言自语,一边喝酒一边抽泣, “现在好了,你有嫂子陪着,不用给我挡箭,我当爹又当妈,随时还可能去征战,我一走,宇文家的寡妇孤儿,还不知托的人有用没用……”
既然有人在拜,我让侍女留下灯盏,然后就上马启程。
“……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经师唱着《金刚经》,我坐在藤廊下,陪孩子在园中晒太阳,她握着桃花枝,小手上下挥舞,用小玩具逗她,她却别过脸去,张着小嘴朝着廊下的经坛伸手侧身,我便抱她往那边过去。
“她想跟文畅玩,你有身子就别抱了。”
尔朱荣向小儿子一招手,经坛边的孩子蹒跚跑来,怀里的孩子,笑着向他伸手。
亲娘看腻了,要看小帅哥,我把怀里的她交给奶娘,一个咿咿呀呀,一个刚会说话,俩孩子用他们的语言开心地交流着。
尔朱荣倚在廊下静听不语,待我回来,叮铃之音沉寂,才笑着拈下我肩上的桃花。
“贺六浑奏凯归来,你比其他进言的人可信,可以对我多说说你的意见。”
羊侃、韩楼平定后,高欢功劳颇高,授任刺史一职时,尔朱荣特意把他放到曾经自己不爽的地方——肆州,估计自己在眼皮子底下,谅他贺六浑也掀不出什么风浪。
“贺六浑甘愿效劳,自是大将军用人不疑,恩威重信。”
求私情举荐人,我以后再不敢做了,宠物不该说话,更不该多一句嘴。
提到最近的政事,他有感而发,“我不会因一些小人迁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