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彷徨
影影幢幢,努力眨了几次,眼前的人才有了轮廓。
“你还好吗,终于等到你醒了——”
他嘶哑着喉咙,眼里血丝在水中交织,双手下巴不住地呵暖我的手,若非看到新冒出的胡茬,真让人觉得刚生产完的是他。
“宇文君,我、我们……孩子?”
好想问我们的孩子,意外早产的孩儿如何,然而一开口,椎心的痛,自下加倍覆来。
“别!你好好休息。神佛还是眷顾我们,我们快到鬼门前一秒,迎来了可爱的女儿。万幸至极,我们一家平安无恙。”
他笑着凝视着我,我松了下心,女儿挺好,刚合上眼,右手划过一道道热泪。
“我悔过,变作哑巴也绝不再嘴贱了……”
我都没哭,你个大男人,在矫情什么,缓了片刻抽搭方才止住。我侧侧头,长舒口气,继续小声问,“名字?”
他从袖中小心取出一枚琉璃签,“我拿银瓶摇出的是‘契’,《邶风·击鼓》的‘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乳名就唤‘七七’,你说好吗?”
他还真做出几十个名字签,分在两瓶装着。我淡笑,这诗是说兄弟情好同约,不是男女发誓到白头,不过,说不定她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好。”
我尽力伸着手,他贴耳凑过来,问我是不是太疼。“去唤大夫,把镇痛药都拿来!”
我无奈摇头,是想提醒他清掉蓬乱的胡茬和头发。这么整洁的人,怎么受得了如此重的血腥。说男人不要进产房,他估计也是当做耳旁风。
“你做父亲,也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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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通通的,不知她长成什么样,能健康活下来就不错。我移开目光,那个人还在一旁,静静地笑看着襁褓。
“你不用处理案牍公务?”
一连多日他跟长在这儿似的,我需要时间恢复,但你一天一夜地看着我,也减不了我身上的半分疼痛。
“我想多看看。”他轻声道,话少了太多,我有些不习惯。
对着睡梦中的襁褓,两人谁都不语,半晌,宇文导和蔡佑一起来,他恋恋不舍地,吻下孩子的额头,拿着我的手再三亲吻。
“客人已等候你多时。”
听着嗓门,还是侯莫陈崇,到晚上还来,估计不是什么小事。
他眼里泛起湿光,犹如跟我诀别一样,“你先睡,我晚上肯定还会过来。”
服好镇痛解热的药,我略梳洗一下,慢慢回到床边,孩子正巧嘤嘤醒来,我连声喊来乳娘,她给孩子哺乳,怎么喂和哄,小婴儿似乎都不舒服,一直嘤嘤地啼哭,急得乳娘冒了一头的汗,为这孩子,两天换了三个乳娘了。
我接过孩子,哪知孩子抽搭地更伤心,上气不接下气似的。
傻眼了,我冷不丁生出一个想法,小心地交给乳娘抱,指了指另外一个房间。
不一会儿,隔壁不再嘤嘤啼哭,乳娘喂好后,差人来请示要不要立刻回来。
“不用。”
她哭,是听到了我身上的声音。我闭上眼,无力地躺到床上来,随手解开了帷帘。这个孩子敏感,不知是喜还是忧,孩子不在,他也不在,好难得,好好睡一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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酣睡醒来,噩耗传遍全院,连兰若都在说可怜的贺拔公公被人暗害,现在曝尸野外。
“晚上睡得好么,听说七七闻声辄醒?”
稍修整一下,打不死的精气神全回他身上了。掩饰的再好,朝夕相处下来,几分悲伤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哪怕铁石心肠,遇到这种事也不免悲伤气愤吧。
“我跟孩子很好,不要囿于我们。”
能对老伙计贺拔岳下手,侯莫陈悦八成跟晋阳达成了协议。谁都想吞掉贺拔岳的势力,但肥羊没那么好得手。他不管怎么做,都是被动的一方,洛阳,晋阳,他总要与一方撕破脸。
“你知道也不用劳心,”他红着眼睛看向窗外,“论私,是我的私事,论公,我可选的政事。无论哪种,你都不用跟着操心。”
“虽如此,去或不去,你都会是下一个目标。”
我并不希望他去奔丧或收编残军,但不是你希望就会始终如真,且以他的心性,与其等到这一步,还不如现在主动迎接。
“我舍不得你们,也不能负贺拔公。他待我,岂止恩重如山,诚心收留我,南征时,知我二心,还替我压下灭顶之罪,平关中,他对我比亲儿子还照顾,前番善通他们来时,我只动嘴让他很失望,没能助他一统河西陇西,是我的过错。如今他蒙冤遇害,我不能连凭吊都不去。”
“但你才生七七几天,她还没睁眼见过我,我要走的话,就怕路上——”
我按住他的唇,微笑道,“你会顺遂归来,我和女儿都会等你。”
不管路上遇到什么,不管你能否安康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