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山川
本是指望梁漱自生自灭,却在偏僻的西南有了死灰复燃之势。养虎遗患,他直觉皇帝要必然要将这势头扼杀。
“渊渟今年二十二了吧?”梁昭突然问道。
“……是,下月就是中秋,生辰就快到了。”齐舆答道。梁漱的生辰是中秋前一天,以往每年的生辰,都是随着中秋宫宴顺便一道办了。
“父皇临终前最是挂念漱儿,让朕好好爱护他这皇长孙。这成了年的王爷,王府中连个女主人也没有,实在不像话,不能再任着他性子放他孤身一人漂泊在外了。”
梁昭语带慈爱,声音中却一丝温度也无,他转身看着齐舆,让齐舆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朕记得,你那宝贝女儿,对渊渟甚是倾心?”
“陛下……”齐舆心中一凉,面色十分难看。
“怎么?朕这侄儿仪表堂堂,英才俊伟,这是众卿家都肯定的,如今又立下大功,这样的佳婿,你不满意?”梁昭眯起眼睛,看着齐舆。
齐舆恨皇帝明知故问。若是换做旁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可他知道皇帝对梁漱的心思,揆州出事,崇安王备受推崇,梁昭对这侄儿的杀心只怕更加坚定,此时让梁漱娶瑾瑶,不过是找个借口召崇安王返回隆定,卸了他的盔甲,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更好地接受支配罢了。
齐瑾瑶是齐舆老来得女,这金尊玉贵的女儿就是自己的命,让她沦为阴谋中的棋子,就算崇安王再是同辈中鹤立鸡群的青年才俊,也绝非女儿良配。
齐舆口干舌燥,勉强找起理由来:“陛下,瑾瑶年纪尚小,还不到婚配的时候——”
“齐舆。”梁昭冷冷打断,齐舆一惊,住了口。
“瑾瑶是朕封的郡主,是九衢宫的女儿,你还认为她的婚姻能由你做主?”皇帝不带感情地提醒齐舆。
“瑾瑶刁蛮任性,恐怕有负圣恩,不如在其他贵族世家中另择乖巧懂事的适龄女子……”齐舆再度力争。
“要显示朕对崇安王的爱护褒奖,谁能有你齐太尉的女儿合适?况且众所皆知,瑾瑶不是早就属意渊渟?两人一同长大,青梅竹马,也算是天作之合。此事无须再议!”
齐瑾瑶是世家待嫁女儿中位份最高的,皇后宠爱这外甥女,还特许瑾瑶定期入宫小住。只有与齐瑾瑶成婚,崇安王才能顺理成章被留在隆定,齐舆明白梁昭所指,再说不出一句话。
梁昭看着齐舆万般不情愿的神情,语气放缓,声音依旧冰凉:“齐舆,莫要忘了,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朕给你。若非你的人捅出纰漏,朕也不至于如此措手不及。朕没有办你,就是顾念着与你齐家的姑舅情谊。能为朕分忧,是你的福气,不要不知足。”
齐舆眼神大震,他咬紧槽牙,终于深深垂下头去:“臣,领旨谢恩。”
梁昭转过身:“去把赐婚的旨意拟来明日我看。”说罢提步入了内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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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夏月,暑气蒸腾,翠羽山南边的澄川之上江水漫溢冲击崖岸,数百名士兵身负吊索悬在崖壁上,日夜不辍,开山造路。
梁漱带着阵云走在尚在开凿中的山道上,俯视脚下,只见澄川之内巨石横斜,临崖千仞,耸壁百丈,略一俯眺,殆可骇愕2。山道狭窄,二人步伐轻盈,不时需要踩着崖壁上突出的岩石过路。阵云走在前面,扬声和后面的梁漱说话。
“主子,乌蛮经此一役,群龙无首,估计爨颜很快便能收回盐井渡,再加上这条揆宁道,能保日后与内陆往来无虞,不仅白蛮,西南诸国这下都得了您的恩惠了!”
派来修筑揆宁道的都是东宫六率旧部的人,如今没了唐弈,开山凿路大可加快进度,料想到来年此时,澄川和揆州便能打通,西南从一盘散沙成为一池活水,曾如涸辙之鲋的边郡百姓也能自在来往通行,父亲未竟之志也能告慰一二了。
梁漱飞身上了高处一片平台,举目眺望,江河一掌,如此壮阔美景在眼前,他心中却有突然的落寞。
那一抹灵动身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他眼神放了空。
“主子,这么多日了,辞戈也该到了吧?”阵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
给隆定的奏报在处置爨庆的前一夜就已拟好,当夜发生的事情没有脱离梁漱的预料,在爨庆死后,辞戈立刻快马加鞭北上报信,估计等到他回到府中,隆定什么反应就该同时传回了。
梁漱点头,也该回去了,接下来便该见招拆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