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旧仇
藏剑阁中,烛光幽暗。桑龄愣愣地站着。
她面前放着一把剑,再熟悉不过。
“……念意怎么……会在这里?”
薛衡把剑捧起,放在桑龄的手上,桑龄很快察觉出异样。
“这剑……”
这剑不对。她送给梁漱的剑中有股纯阳之气,而此刻手中这把剑蕴力属阴,透体冰凉,气质与念意截然相反。
“这才是真正的念意。”
“真正的念意?”桑龄疑惑,“那梁漱手中的……”
“那是却邪。念意与却邪,是一对‘双生剑’。”
“双生剑?”
薛衡点点头,缓缓开口。
“隆和十四年,天有异象,奎星域内有飞星流。奎星十六,天之武库也,主以兵禁1,当夜光芒烛地,陨星如雨,正有数枚落在剑庐附近,我于山中偶然发现。那一批陨铁之纯极为罕见,其黑如墨,兼有寒光,叩之有金石之声。”
薛衡眯起眼睛,回忆着当年旧事:“那一年景帝尚在位,各地纷争动乱尚未平息,江湖腥风血雨,门派斗争迭起,薛氏宝剑在几次著名的争斗中声名鹊起,丧生于薛家剑下的亡魂无数,慕名求剑的人踏破了我薛氏门槛。”
“我费力获得奎星陨铁后,发现其硬度与韧度都十分拔群,是锻造宝剑难得的材料,兴奋不已,当即准备着手锻造,却被你母亲阻止。”
薛衡突然顿住,看向桑龄:“正是在那一年,你母亲刚刚有了身孕,简氏遭逢仇家追杀,你舅舅不知所踪,一夜之间简家剑几乎灭门。或许是陡逢家门变故,又或许是因为有了你,清雁变得不太一样,她开始觉得薛氏剑造就了太多杀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或许有朝一日会反噬到后人身上……”
“她想到这块奎星陨铁铸成宝剑现世,必是睥睨众生,又不知将引来多少腥风血雨,心中颇有犹豫,但终究念及我薛氏百年家业,不忍劝我就此收手。她心中天人交战,苦苦思索数日,终于想到一个主意。”
桑龄心中一动,脱口道:“母亲是想……一胚造双剑,相互制衡,不至于一剑独傲,失了桎梏。”
薛衡苦笑:“不愧是清雁的女儿,你居然能和她想到一起去。可是你母亲那时的想法,在薛氏先人看来简直是离经叛道。事实上,无论是铸剑师还是剑客,谁不以睥睨群雄、独孤求败为毕生所愿,能傲视江湖,谁愿与人共分天下?”
桑龄不语,心中却有那么几分理解母亲的想法。
“世人不知,薛氏宝剑到了父亲这一代,其身成于薛,其魂却成于简,你母亲天赋异禀,出身剑术名门,有剑道颖悟又身负家学渊源,是宝剑铸成不可或缺的关窍。为父见她忧思深重,于是接受了她的想法,耗尽那一块陨铁原石,完成了两对双生剑的锻造。”
“……两对?”桑龄下意识低声重复。
薛衡看她一眼,没有接话,只是继续讲述。
“这时你母亲接到了太子妃的来信,邀请我们赴隆定定居,我本想婉拒,但想到你母亲有孕在身,简氏正被仇家追杀,也是担心祸及妻女,才最终决定带着两对双生剑离开了家乡。”
桑龄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面前的念意:“……一对是念意和却邪,那另一对……?”
薛衡缓缓接道:“那另一对双生剑其中的一把,献给了仁穆太子,就是龙渊。”
桑龄一震,心中的疑惑解开,一颗心猛地沉了下去。
所以龙渊会被拦腰斩断,能做到这样的,只有……
“龙渊的双生剑……”
“霜骨被隐瞒了存在,留在了我们手上。而正是在仁穆太子出事前,霜骨失窃了。”薛衡说到这里,终于缓缓坐了下来。
“……失窃?”
薛衡点头,语气沉重:“为父得知仁穆太子死后霜骨失踪,料想与霜骨有关,便带着你们连夜离开了隆定。”
“……所以,这就是您要和梁漱说的旧事?”
“不错。仁穆太子于我有知遇之恩,在我和你母亲当初的设想中,龙渊本身气质亦是最适合君临天下的王者之剑。然而,太子却因薛氏剑意外身故,为父难辞其咎,早该将当年事与梁漱说清楚,但确实不知要如何面对他。”
“那为何不早些告诉女儿?”
他看着面前的女儿,语气艰难:“为父懦弱,这些年来隐居揆州,本想就此了却一生,惟愿家人平安喜乐,谁料崇安王入蜀,又与你……如今为父算是明白了你母亲所说的因果循环。”
薛衡长叹一声。
“我说这么多,是想在与梁漱交代之前,让你先知道全貌。肃肃,你的婚姻之事,为父无意强迫,一切由你自己做主。”
他说完这句,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走出了藏剑阁。
桑龄独自一人在藏剑阁坐了很久,一直到斜阳穿过孤窗落在她面前的几案上,才发现已经很晚,本来说要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