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尽兮
时隔多年,揆州重又进行秋阅,作为新一任的揆州府兵曹掾,韩子野心中也是暗自得意,这次秋阅,必要在自己履历上大书特书一笔。
新到揆州的驻军来自全国各地,五万将士,光是整理军籍、分编入营,再定制军衣分发兵器,前前后后便耗了近一个月的时间,秋阅原本应在立秋之日进行,也因此推迟到现在。
韩子野提着长枪,等着台上的长官发号施令。
梁漱看了眼一旁的铜漏,微微侧身看向从寓:“监军,时辰已到,这便开始吧。”
从寓笑意盈盈,连忙点头:“将军做主便好,将军做主便好!”
梁漱从席上起身,一旁辞戈上前,双手捧过一把长刀。
诸州郡驻军的兵械都由中央武库统一划拨,而骠骑将军的兵器则与普通将士不同,由皇帝连同军印亲赐,以彰地位。
这把□□足有五十余斤,环首,长近七尺,仅仅刀刃就有三尺余1。台下将士看得清楚,将军身材高挺,然而这长刀比将军的身量还高出一个头来。
军中早有传闻,这位新封的将军本是自小养在宫中的皇室宗亲,只因前任车骑将军勾结外患自毁前程,朝廷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接任者,方才轮到这传说中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崇安王上位。
这御赐□□尺寸罕见,普通人恐怕连拔刀都困难,阳光下刃芒刺眼,和将军苍白的面色一衬,更是气势悍然,连自小在军中磨砺的韩子野,自问也不敢说就能驾驭的了。
这不是,为难我们这位长官么?韩子野仰头看着梁漱,掩不住看好戏的神情。
梁漱身后,从寓缓缓抚摸着监军印,唇角微勾一脸意味深长。
已近巳时,秋日着翅飞上山头释放出热意,温吞却燥然,风不知何时停了,演武场上阒然无声,五万将士的目光一齐注视着台上。
梁漱接过□□,提刀走下高台,在刺目的阳光下闭了闭眼,他嘴唇惨淡无血色,连韩子野都不禁心生一丝担忧,然而下一秒,他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梁漱单手提刀,面色如常地调转手腕,改为反手握住刀柄,狭长刀身斜指苍穹,只见他提起左脚将刀鞘踢飞了出去。随即双手持刀,提气纵跃,整个人以刀刃为径,在空中画了一个完美的弧线,又轻松落地。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韩子野不禁在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从寓微微变色,坐直了身体。
历来阅武以军中最高长官开锋亮刃作为开场,接下来就该由将军猎杀一只野兽,以血祭天,阅武的仪典以遵从礼制为主,一般不会动真格的,野兽也是鹿、羊、野猪之流。而今日祭天的野兽,是监军着意安排,事先没有透露给将军。
演武场中早已围出空地,从寓眼神示意,一旁执旗的小兵得令,将一只五尺见方的木笼推到空地中央。
鼓笳箫角声中,众兵士凝神一看,木笼中是一只色彩斑斓、怒目圆睛的猛虎,此刻正烦躁地在狭窄的木笼中转着圈,日光穿过笼顶的缝隙照在它黑黄相间的毛皮上,粗壮的尾巴如同一根扫帚棍来回摇晃,不时击打着木栅,发出可怖的钝响。
从寓眯起眼睛,花架子不少,这回倒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
梁漱扶着刀柄,阳光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眼窝之间投下阴影,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阴鸷。小兵看了一眼台上的监军,见他微微点头,于是将木笼打开。
猛虎低吼一声,迅速从笼中窜了出来,四肢弯曲,站在空旷的沙石地上,面冲着梁漱,琥珀色的眼珠中泛着警觉的寒光。
这猛兽察觉自己正被四面八方手持兵刃的人类包围,喉间发出呼噜噜的喘息声,身体起伏的频率逐渐变快,显是已经烦躁到了极点,然而面前的人静静立着,似一尊雕像,让它分辨不出是否为活物。
它终于按捺不住,后腿发力,嘶吼着向梁漱扑了过去。
劲风袭面,梁漱侧身避开这力拔山兮的一扑,眸中闪过狠厉。
□□,顾名思义是行军作战时用以袭击敌人胯|下战马,近战则非其所长。猛虎都是近身搏斗,这□□冗长的刀锋反而成为了累赘。
这寅兽攻势威猛,速度又快,再壮的汉子都鲜少敢赤手空拳与之搏斗,而将军身材单薄,抛开兵刃与老虎蛮拼力气显然是下下之举,除非……韩子野咬着嘴唇沉思应敌之法。
正想着,人群中突然发出一阵喝彩,韩子野抬头,只见梁漱提着长刀飞身而起,手中负着几十斤的重量,竟依旧身轻如燕,如鬼魅一般落在了猛虎身后五步之外。
那老虎显然也是一愣,方才还在面前的人怎得突然没了踪影,但它毕竟为万兽之王,敏锐机警何其了得,当下迅猛转身,果然看见梁漱矮身伏地,一双深黑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它。
老虎怒吼一声,再度纵扑而上,在四肢腾空的一刹那,瞳孔突然急剧收缩,随即重重跌落地面,四周顿时烟尘四起。
场上爆发如雷的喝彩,兵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