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悸
几个模糊的字:
“钦旨钦尊。”
而这短短四个字,几乎立刻让皇帝诡谲的眸子暗沉下来,那股将废后的防御击垮,让废后支离破碎的得意消退,虚无缥缈的怒火又蔓延出来。
皇帝其实很清楚,废后与他虚以委蛇不过是摆布他的伎俩。废后知道他对她的执念,而他也知晓她的利用。
皇帝可以忍受她的阴谋鬼胎,可以原谅她过去的背叛和变心,可他却无法忍受废后眼底对他的淡漠。
她可以恨,可以歇斯底里,而皇帝终究会将她击垮,将她满身的硬骨头都抽走,让她身段儿绵软,予取予求,余生只能仰赖皇帝施舍的怜宠过活儿。
如今眼看废后消极抵抗,皇帝心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抑郁又蔓延上来,这使他收敛了脸上的得色,盯着废后缓缓对着满地尸骸矮下的背影。
她没有求饶。她的身子也不在发抖,她只是沉默。那沉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死气沉沉,让皇帝抓心挠肝儿。它让皇帝突兀地感到不适,甚至有几分不合时宜的恐惧。
他看着废后伸出一双苍白的手,去搬弄她面前那半个脸不翼而飞的尸骨,眼看着她的指尖儿就要触碰这些该死的下贱之人肮脏腐臭的皮囊,皇帝心底的嫌恶突然蔓延出来,抬手便拎起了废后的肩膀,将她甩到空旷的金砖之上。
废后萎顿在地,半晌没有爬起来,也没有抬起脸。皇帝养尊处优多年,手上没个轻重,心中自然也怕她摔坏了身子,届时还不是他遣太医前来照料!
可心中的火气还是咽不下去,出口喝骂道:
“什么都用手碰,你也不嫌脏!”
“皇上让我辨尸,不碰怎么遵从皇命?”
废后有些喑哑地声音传来,喉咙一阵阵发痒。有什么从她嘴角漫了出来,她伸手去接,接了半手发乌的血浆。
可她短短一句话,便让皇帝仪态尽失。他疾声咒骂道:
“放肆!萧锦秀,你也不想想谁给你的这个脸!大逆不道,不知羞耻的东西。你真当朕不了解你?你心里到底对魏弦京那孽种有几分在意,怕是半点儿不及你那痴肥蠢钝的妹妹和那犯上作乱的逆贼董明辰!”
“这些年朕搓磨他你不知道?你都懈怠从涌泉宫走出来看那么一眼!朕给你发了几道折子,你回过朕半个字吗?皇考在时,你便心怀不轨,枉存大志,觊觎我董家的天下,被皇考申饬多次也死性不改!你受到皇考搓磨,朕心怀怜惜,可你呢?你转头为了权位嫁给董明辰那痴愚不堪的黄口小儿,企图从朕手中抢夺皇位!”
“朕才是皇考长子,才是这天下的天命所归!董明辰他算什么东西,给朕当侍从都不配!而你想要借董家之力成为皇后,你要的,朕没给你吗?这天底下谁人不知萧锦秀是个犯上作乱的逆党,牝鸡司晨的悍妇,只有朕在登基之后仍对你存心宽宥,予你皇后尊位,对你百般宠爱,只盼早日将你感化,全心全意侍奉于朕。”
“可你呢?你结党固援,百般推诿,勾连逆党,维护拥趸。你将朕之宽宥弃如敝屣,以扰朕之朝政,乱朕之心为能事,你真当朕的宽宥没有限度,任你胡作非为了?”
皇帝越说越是急怒,像是仍觉不足够,又亲自上前攥住废后的双肩,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可入目的却是废后一双有些涣散的琥珀瞳,和她唇角蜿蜒而下的乌红血色。
皇帝的怒气一滞,脸色却更加难看。他单手揽住废后,对殿内阴影中的玄虎卫怒喝道:
“愣着干什么!将太医全都召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金纹的丝帕,按压在了废后苍白的唇边儿,企图揩去她唇角碍眼的血线,却让血污糊满了废后洁白的下颌。
玄虎卫领命而去,而皇帝再度神色阴鸷地抬起眼,冷声道:
“今日殿内奴婢伺候不周,一个不留。”
“是。”
?惨叫声并未传出殿外,便尽数戛然而止了。废后的身子在皇帝臂弯里剧烈颤抖几次,嘴里全是堵塞她喉咙的,粘稠的血块儿,这使她半个字都来不及说,只能贴着皇帝泛着诡异火热的躯干,微不可察,无法自控地颤抖。
她难得的乖顺似乎些许缓和了皇帝的怒气。皇帝将她抱起,脚步不停地穿过满地苍白的尸骸,向干净的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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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渭水一艘渔船上,魏弦京失态地大声喘着粗气,从阵阵难言的心悸之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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