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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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降至,叶翎牵着小毛驴回到他们的暂时的驻地。她从毛驴背上卸下一个形容狼狈的魏弦京,引得诸人都凝眉望来。
翁道人指着魏弦京,嘴里发出“呵呵”怪声,神神叨叨地又唱又跳起来。蛇女抱着双臂,在看到魏弦京狼狈地被反剪手臂时,眼底的戏谑几乎不加掩饰。
“哟,世子爷这大晚上跑出去练腿了?怎么弄的一身又是血又是土的,多不体面呢。”
魏弦京没有理会蛇女的言语轻蔑,对着翁道人说道:
“我已知道你是凝兰教的人,你欲将我献给凝兰教,作为他们反抗朝廷的筏子,是也不是?”
他感到身侧叶翎动了,他生怕叶翎又将什么东西塞进他嘴里,让他说不出话来,急忙对翁道人的方向大声道: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凝兰教若是要我做对抗皇帝的傀儡,我绝不苟活于世。”
话音未落,他就被叶翎拎住后颈扔到了干草堆上。蛇女摇晃着手腕儿,拍了拍她装满药物的腰包,神色倒是没有半分不耐,看上去倒是对魏弦京这一身的新伤有些跃跃欲试。
或许是对魏弦京马上要吃的苦头跃跃欲试。
见叶翎倾身过来,似乎又要拿什么东西堵他的嘴,魏弦京又羞又恼,内心万般无奈:
“叶翎,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会遂你们意的,你为何不放过我?”
见叶翎眉头皱得更深,魏弦京以为她终于要开口,连忙赘述道:
“我感激你的壮义之举,可你我终究殊途。我要么死了,要么去淮南赴任,绝不会让皇帝有机会怀疑我私通叛党!我不知你是何打算——”
“若我告诉你,你能老实点儿么。”
叶翎终于开口,神色有些隐忍的不耐。而就在此时,在晨曦中又叫又跳的翁道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声音并不算太大,却格外刺耳。
“……哈哈,哈哈哈哈,兰草萋萋,其香幽幽,闻风簌簌,荡清九州。”
他朝魏弦京的方向走来,语调古怪,低垂着头颅,四肢摇摇晃晃,步态十分骇人。魏弦京一改面对叶翎时那羞恼又无可奈何的表情,神色冷凝下来,定定看着越走越近的翁道人。
“阁下是自认这凝兰教的身份了?既如此,我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自称是对抗朝廷的义教,教内三规,一渡罹难,二扶孤弱,三杀贪官。而今淮南正是百姓罹难,妖邪横行之际,阁下若自诩行侠仗义,何必拦我去淮南之路?若阁下认为我魏弦京是个贪官污吏,朝廷走狗,大可以在此将我诛杀。”
他顿了顿,又声音发涩道:
“可是阁下却并非为此而来吧?可惜我识人不清,竟将自己的生父暴露给阁下,阁下想必也是因此生出了胁迫利用之心。可我实话告诉阁下,我的真实出身早已是十三年前的旧事了,这些年父母旧识早就被皇帝屠戮干净,知道我身份的所剩无几,即使贵教传播流言,也不会有人相信。只会让皇帝兴兵南征,届时淮南生灵涂炭,这就是贵教想要看到的吗?”
他撑着一口气说完,便合上双眸,半晌才平了平胸中郁郁之气,声音缓和:
“我魏弦京早已卖入皇家,即便千刀万剐,也绝不会背叛朝廷。还请阁下海涵。”
说完,他见身前的翁道人蓦地动了,手指颤颤,直指魏弦京眉心。
魏弦京没有躲避,被翁道人蜷曲的手指点在了额头正中,又烫又麻,耳畔传来翁道人突然变得诡谲的声音:
“本道可是十四年前受邀入京的,那时世子…可还不是侯府世子呢,是另外的世子,是哪家的世子呢……”
翁道人疯疯癫癫地低声说道,他话中的含义却让魏弦京无端地心跳加快。可他却不会因此而落入陷阱,反而压抑了心中蔓延的思绪,沉声道:
“还请阁下莫要装神弄鬼了。”
翁道人却不以为忤,只见他突然蹦跳了两步,大声道:
“本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哈!彼时的世子,可是个小娃娃,养在真凤怀里呢!”
魏弦京悚然一惊,他知道这凝兰教的人正耍弄着他,动摇他的心智,可他却循环往复地跌入这圈套。这让他疲惫不堪,精神难以为继:
“阁下要杀要剐,何必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儿来羞辱于我?”
他不顾骨裂的疼痛,企图将手从背后的绳索中抽出来,可叶翎将绳结系得太紧,以至于他没几下便腾出了满头的冷汗。即便是对他嗤之以鼻的蛇女,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轻声对翁道人说:
“行了,做什么装神弄鬼的?去备些水来。”
她随意挥手,便驱散了又笑又跳的翁道人,而叶翎则拿了一块儿软木,强硬地塞进了魏弦京的牙关之间。魏弦京想要躲闪,却被叶翎面无表情地用一条布巾勒住唇齿,使他合不上嘴:
“凝兰教能帮我们摆脱追兵。”
她沉声对魏弦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