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
,眉眼之间全无笑意:
“我知道你怎么想。过道江浙,你会在伤好之后甩脱我们,去皇帝的追兵那儿自投罗网。你并不信任我们,也从未想过在淮南乱局中求生。”
她的话让魏弦京安静下来,两人相望,四目相对,眼中具是斟酌。
因魏弦京此刻是真的有口难言,叶翎顿了顿,继续说道:
“我说过,我不会放任你去死。既然你信不过我们,不若就将自己当作我的俘虏,如此一来,我们所做的诸多事情,具不是你所想所愿,也不必由你来承担。”
叶翎声音并不多么冰冷,而魏弦京却知此事无法转圜了,只因叶翎的神色笃定。魏弦京心中涌起一丝无力,而蛇女却已经着手处理起魏弦京的伤口,让他因疼痛而两眼发昏,只能死命咬着口中的软木维持清醒。
“唔...唔唔。”
他狼狈地吐出几个询问的音节,问清楚叶翎到底做着什么样的打算,可叶翎的平静和蛇女眼中的讥嘲让他不得不偃旗息鼓,维持他不得已的沉默。
“早该如此。”
蛇女哼笑着将魏弦京的伤势一一打理过,而叶翎坐在一旁沉默地修理她的袖箭,看也不看魏弦京一眼,而这让魏弦京感到难堪,甚至心中隐隐生出愧疚。
殊不知叶翎此刻也正在想他。
叶翎不是一个喜欢想事的人。在野蛮粗鄙的巷子里长大,谋定而后动是最愚蠢不过的行径。若是你想要活下来,那便要快,要听信自己的直觉,手脚要动起来。
所以叶翎一向是凭本心行事的。她当然会思索,太过愚蠢当然并不是好事,但她只是不愿被困在自己的思绪中,错过了应有的时机。
她在救魏弦京一事上就是如此。她筹备过,思忖过,千钧一发的时候考的却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惯常与野兽搏命的人是不会错过任何一个漏洞的,就像她没有错过当时百姓眼中几乎破茧而出的憎恨,和高高在上的晋王及监斩官员的色厉内荏。
于是叶翎动了。她说的那些话远远不在计划之中,却达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她救了魏弦京的命一次,又遵循本能救了他第二次。
甚至在魏弦京本人心存死志,并不配合时,叶翎也不是全然无措的。她也许会有些许的失望,但她并不会因此愤怒。在她过去的二十年中,早就见惯了形形色色的死亡和层出不穷的愚昧,也见过契而不舍的求存和昙花一现的高尚。
她没有愤怒,也不会责怪魏弦京的“不知好歹”,因为她知道魏弦京与她道不同。她挂念的是恩人,而魏弦京挂念的是无分对错的旧事和再难相见的故人。
就如蛇女所说,贵人的命和草芥的命,本就不同。
可是,她却在短短几日内将一切做过了头。或许连年纪最轻的瓶女都将她的癫狂行径看破,所以才分外留心魏弦京的动向,提醒她行事。
她在失控。这让她不仅行事愈发铤而走险,且更加恣意妄为。她的同伴在包容她,或许就连魏弦京也如此,放任她的对他捆绑施暴,将他当作俘虏。
可是她真的想要魏弦京活着。这几乎不再是一种单纯的念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求。
她需要魏弦京活着,即使那是用她或者他都感到不齿的法子。
利用凝兰教不过是其中的一环罢了。她知道魏弦京若知道这般计划,肯定会阻止或是搅局,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对魏弦京实言以告的原因。
叶翎心里清楚,魏弦京受制于皇帝,绝不敢背叛朝廷。
可叶翎则不同。她心中从没有过这个朝廷,也从不知道何为正道。
她便是自己的道。
所以,即便是魏弦京抵抗或者为她的行径感到不齿,她也绝不会收手。她要救魏弦京的性命,保他平安到达淮南,保他到不存死志。
待她打理好行囊,又和瓶女一同烤了干粮用完,她才走到被蛇女重新包扎好了伤口的魏弦京身旁,伸手取下了魏弦中口中勒着的绑带。
魏弦京并没有躲避她的触碰,却也失去了日前的温驯。他看着她,眸光淡淡,在叶翎将水和食物递给他时撇开了脸。
叶翎手一顿,继而垂下。她没有坚持,而是又将绑带勒进了魏弦京的口中,将他架上毛驴的背,回身对诸人淡淡开口道:
“筏子备好了,今日我们便入渭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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