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下嫁于蜀公子如何?
状元榜眼未变,金榜之下的马车未变,一切如昨,仿佛那些旧事皆为幻梦。
念毕,便到了每年最热闹时分。
人群率先骚动起来:“想不到今年郭少保也来捉婿了!他可是太后眼中的红人,不知看中哪家举子,着实令人歆羡!”
“羡慕啥呀,郭家女儿二九仍未婚嫁,当爹的能不来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隐秘,才来诓骗外乡的举子……”
蜀夔颇为好笑地侧目看去,见说话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心中努力回忆了一番。
七年前郭府榜下捉了谁来着?
不太记得了……
她的手还捂在秋银面上,秋银支支吾吾叫着,不断揪着她的衣袖,她这才回过头来。
幸灾乐祸的表情僵在脸上。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蜀公子,您是自己上车,还是小的请您去?”
被几十名家丁簇拥进马车后,蜀夔整个人都是懵的。
高中前,她只是个出身平平的举子,适才秋银也并未发出声音,她们站这么远,为何会被认出来?
况且郭府素来肆意妄为,为何捉她一个探花郎,难道还有人敢与他们抢状元榜眼不成?
情势忽地急转直下,不知为何,不止郭府认出了她,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她了。
“听说郭府的马车里,坐的是今年探花,看来这位公子要平步青云了!”
“能被郭府看上的,起码也是一表人才!没来得及看清容貌,太可惜了!”
车外传来一浪又一浪的起哄和调笑,伴着秋银远去的微弱呼唤。
蜀夔向后一瘫,棕脸红透,压根不敢撩开车帘,只怕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她紧攥着衣袍一角,深呼吸令自己镇定下来。
郭少保中年得女,素来对郭萦铃娇惯宠溺,只要她装成嚣张跋扈的纨绔,令郭少保觉她难堪重用,他自不会为了前程未定的新科探花委屈女儿终身。
心中有了打算,蜀夔心神渐平。
然而她颊边红晕未退,只觉热极,又听得马车外鼎沸的人声渐远,想是已离了成竹街,便轻轻撩开车帘一角。
郭府家丁果在马车外围了几圈,生怕她路上跳车逃跑。
五月午前的热浪扑面而来,车中更热了。
蜀夔无奈得紧,正要放下车帘,马车恰好转过街角。
醉仙肆二楼窗边,一个翩然人影猝不及防撞入她眼。
月牙白长袍低调华贵,衬出那公子超脱的气质。
马车摇晃,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能觉察他的目光,像越过四季的风,变幻莫测,却实实在在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他清浅眉眼中泛起的波澜不过一瞬。
幕帘忽地放下,遮住了那窗牗,亦遮住了公子。
蜀夔怔忡放下车帘。
那双眼,她是在哪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没头没脑地思索许久,直到马车行至郭府门前,车帘被猛地掀开。
似夏夜蛰伏许久的蛾子见了光,郭府家丁黑压压一片涌上来,惹得蜀夔脑门突突地跳着疼。
她松了松衣领,嫌恶地甩开郭府家丁的手,吹着口哨由侧门步入郭府中去。
穿过极尽奢华的垂花门与抄手游廊,正厅主座上,正坐着郭少保与他的独女郭萦铃。
甫一进门,郭萦铃双目便不断在她身上打转,看得蜀夔颇不自在。
于是她头一歪,佯作不经意间瞥到郭萦铃,顿时双眼发亮!
恍若见着世间罕有的奇珍,蜀夔一瞬不瞬地盯着郭萦铃,视线大胆地停在她的曲线之上,直至郭萦玲面色酡红、垂睫羞赧。
见状,郭少保咳得惊天动地,半晌方止,“这位可是今科探花蜀公子?”
蜀夔大喇喇点头,也懒得行礼,径直坐了郭萦铃身侧位置。
一旁郭少保捋着胡须的手微微攥紧。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着他面竟如此放肆!
真不知孙太后看中这小子何处,要委他如此重任!
对其间怒意置若罔闻,蜀夔专心凝望郭萦玲:“这位,便是萦铃姑娘吧!”
她几缕青丝垂至桌案,蜀夔更是大胆,边调笑着,手竟直直伸去——
“蜀公子!”
郭少保骤然站起,慌乱间捧了杯茶便按在案上。
狠狠咳了几声,他方才将剁手剜眼的念头压下,语调放柔些许。
“本官膝下无子,惟有掌上明珠铃儿,”郭少保顿了顿,几乎咬牙切齿,“自幼悉心教诲,容貌亦是沉鱼落雁,今日下嫁于蜀公子,如何?”
郭萦铃悄然抬眼,正撞上蜀夔视线,却未曾觉出半分轻浮贪色,与她平日受到的凝视全然不同。
她轻愣,原本涌到唇边的反驳一瞬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