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是人是狗

。现在他有伴了，它跟他睡，跟他一起骗吃骗喝。他叫它黑头，另外一个他叫它白尾。两个灵魂，一个身体，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争一争。这是他们的宿命，不过能和平相处已经很不错了。

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有一天，他感觉自己的另一半咯噔一下跑到小狗身上去了，他一下子感觉到这个身体好宽敞啊，眼前的世界也跟着开阔了，心一下子敞亮了，放开了，没那么着急了。逃跑的这些天，他一直过得很着急，不，应该说他们都很着急，好像不想在哪儿停下来。现在他愿意停下来呢，在公园里，或者在公园边的这个工地上。也许是这只小狗相伴吧，他感觉有点根了。不，不对，他明显感觉到现在那只小狗也不同了，它好像就是他，另一个他，没错，他们的眼神能交流，甚至都不用说话，好像心有灵犀，也好像武侠小说里的那种腹语或者隔物传音。

“你是谁？”他问。

“你又是谁？”它问。

“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你好像住在狗身上去了。”

“......哦，这没什么不好，我不是很想当人，也许做一条狗也不错。”

“你真想变成一条狗吗？”

“......嗯......”它说，“看看吧，也许还有得选。”

“你很奇怪！”

“是啊，我觉得我俩都奇怪，这个世界也很奇怪。”

逃跑的这些天来，他在慢慢感受这个社会，很明显，作为流浪狗的他有点对生活提不起兴趣。他还不至于，他觉得做人挺好的，他还喜欢美丽的姑娘，这是最要紧的。它不同，女孩子再穿得在花枝招展也激不起它的任何反应。它觉得自己好像很老的样子，已经看透很多东西，它们都像一阵风似的，匆匆而过，没留下什么痕迹。过去有一阵子，陌生的狗身子反而让他兴奋了一会儿，他愿意随着狗去跑去跳，他似乎觉得他好像很喜欢跑和跳。狗的身子满足了他的这个需求。有趣的身子，灵魂也跟着活跃起来，现在不管什么，他都乐意像狗那样问一问，看一看，像是一个好奇的狗。现在可好，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和物，很特别，以前他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是乏味和呆板，没有特色。他厌倦了这个世界。现在，不同了，一个狗身子，让他发现了一片新天地，有趣的新天地。他已经等不及开始行动起来，于是他应用了他的狗鼻子，找到了一只老鼠，然后左前脚压住了老鼠。那只老鼠也不大，吓得唧唧叫，小心脏都快从嘴里蹦出来了。一开始，他好奇地看着它，后来，还是狗性子，不是他，一口咬下去，滚烫的鲜血冒出来，腥味和红色把他给吓得，人性让他把老鼠扔了，狗性子又让它把老鼠扒拉回来，然后，狗性子吃了老鼠，满嘴的腥味，尤其是黏黏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那么好受。不过，他没干涉狗性子，他觉得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喝过新鲜的血液。

既然住在狗身上了，狗的感觉也就传导给他。老鼠肉还挺嫩，脆脆的，一下子就吃下去了，感觉还不错。

“你吃了老鼠吗？”

“不是我吃的，是白尾吃的。”

“我感觉不大好啊。”

“我感觉还可以。”

“要不然说我不是一条狗，而你是。”

“是啊，你不是狗，我是狗。不，我是半狗。”

“你真不回来吗？”

“暂时不想。”

“随你，你不回来，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更宽敞更舒服。”

“我待在狗身上，我也觉得自在。”

是啊，不能怪他愿意待在狗身上，做人的时候，他比狗还不如，被人家到处撵着跑，甚至没一个固定的家。还是当狗好啊，至少不用担心有人追杀他，也不用担心有人打搅他。现在，他觉得安全很多，因为没有人会发现，他已经成了一条狗。

况且，在他眼里，这个世界拥挤，人人都如此平庸，那样的世界是一个不断崩溃的世界。现在好了，人类世界开始模糊，笑骂不见了，衣服是什么颜色的也无关紧要了，甚至不用管交通信号灯。一看出他是流浪狗，小车都会让着他。

换一个身体，换一种生活，陈蛋蛋的转世对身边的生活或者事物再一次感兴趣了。可他真要待在狗身上，还得慢慢适应狗的生活。还有一个副作用他没想到，他有可能会变成狗，或者更确切地说叫狗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