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半日忙
:“不然。大人有所不知。我是王爷养大没错。但在他之前,捡我养我的,却是赖俊鹏。这些年他在南方,虽与我往来不多,但是每年过年都会给我捎上特产……”
“唔,我竟不知还有这一层?那宝翔他……”
小飞道:“老大不会准我去。泊船以后我提了两次那人,他都烦得不许我讲下去!我借大人要问话走开。大人若帮我瞒住老大,我一人一舟可去前方卫所,便可探知虚实。”
苏韧觉得:赖氏之所以宝翔在那里为由造反,必有蹊跷,如果小飞可以走一趟,即便看不出真相,多少也能探知些消息。
但他依然踌躇道:“你还是个孩子,不知人间险恶……谋反之人,多是破釜沉舟。你纵然不受伤害,他不肯放你又怎样?你知宝翔脾气……我不好交待。”
小飞咬紧了唇,过了一会儿,才执拗说:“当年如果没有姓赖的,我早就活活冻死。我就要个答案,大人帮不帮我,我存了这个心思,是一定要去见他。我小时候,他和老大都说我是个硬颈子。我与他明说,安庆所我不留,若要留我,我当即自杀。如果他要结果我,我还他一命就是!”
苏韧暗想:跑江湖的人,对自己真够狠!其实,姓赖的杀不杀留不留这个少年,都不会改变安庆的局势。
若小飞能带动僵局,何不助他如愿?然而,自己已经与北海帮有了渊源,也该尽力设法保全这个少年为是。
他心中盘算,牵住小飞手腕:“好,我许你去。既然他们知道我在江上,你不必瞒住他,你揣着我的手书去。如果他问你,是不是与苏韧见过,你就说为了寻找宝翔你跟了我好几天了。再给他看信。你说,我昨夜受了轻伤,与锦衣卫不对付,如今是我逼着你冒险当信使,而你为探寻宝翔下落,才顺水推舟去见他。如果你不能回去,京里来的锦衣卫俱会被我以同谋处斩。且大阅后兵士气高涨,正好挥师踏平安庆府!”
小飞听得认真。苏韧吩咐:“来人,拿纸笔来!”
他打好了腹稿,走笔飞快,再盖上知府玉印。小飞接信。
苏韧替小飞正了衣冠,低声嘱咐:“你这次去,答应我三件事。第一,无论如何,绝不要漏出宝翔真实所在。第二,告诉他东厂的人也在我身边。原因不明,我也不讲。第三,自杀不过口头说说。记住,你虽是硬颈儿,但更是北海帮下属。我替老大命你:无论如何委屈,千万保全你的命。死,呵呵,一了百了,那叫容易。夹缝求生,那叫真硬汉子!他若不放你,你除了为兄弟,还得说……”
小飞似有所悟。苏韧交代完,喊来江齐布置,再拍了拍小飞的肩膀。少年伏船下拜而去。
小飞刚走,宝翔就到。
苏韧擦了额角的汗,见宝翔拿着把剑,上面串着三条喷香的烤鱼,哈哈道:“苏大人,你谋来谋去,可吃过了么?”
苏韧笑着摆手:“我是饱了。听说此地除了鱼,还养着鸭。你有没有兴致伴我走一趟?”
宝翔跳上小船:“你寻小飞何事?他心急火燎来见你。人呢,叫他吃鱼。”
苏韧道:“他往后边的船队找你去了。哪知你尚有心情弄好吃的……”他弯腰,把老军所言与宝翔讲了一遍。
宝翔一听,果然要同去寻贾老头。苏韧敲敲船板,那老军会意,沿着杨柳岸,划向柳荫深处。
江水泛黄,飘些细雨,柳树已衰折了不少,枝条混在浑水里,颇显萧索。
苏韧旁观宝翔吃鱼,悠悠道:“还有二十三个时辰,再不拿下安庆,那几条船全开走了。倪彪最快四个时辰后发兵,剩下八千多人,加上江南水师的六十条船,三千人。安庆卫里有二千人,城内两千。围住安庆,又要七个时辰。备好攻城,再有三四个时辰。安庆卫还有火器。余下不到十二个时辰,如何拿下安庆重镇而不损伤我军,实在难为我们……(6)”
宝翔抹去手上油,用衣襟擦亮剑,说:“安庆不不过三千出头。江南久无战事,吃空额上头是一清二楚。不过你是文官,已算知己知彼了。”
苏韧道:“王爷谬赞。下官不过想在你们宝氏天下混口饭吃罢了。”
正说着,见岸上群鸭嘎嘎,一卷着裤腿的白头老翁手持竹竿大喊道:“咄,哪来的?”
老军起身道:“贾老爹,这是应天府苏大人亲自来寻访你哩!”
那白头翁一听,定神打量船上人,忙丢了竹竿,跪着道:“哎呀,竟是苏大人驾到!草民迎接不周,大人恕罪!”
苏韧拱手:“嗳,抛却官职,我本是晚辈。老爹请起!”
他健步上岸,宝翔悬剑拖着步子,跟在后边。贾老爹对胡子拉碴的宝翔瞧了瞧,再次长揖道:“这位大人也请。”
贾老爹见了贵客,原要迎他们家去,老军低语了几句。他才道:“那委屈大人先到草民的鸭舍歇脚。”
一溜数间茅舍,几个留头小子唱了喏,将群鸭赶走。苏韧毫不介意鸭毛乱飞,对贾老爹讲了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