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半日忙
贾老爹拍大腿道:“怪不得昨夜听闻炮响。草民寻思是安庆府正接应知府大人等,哪知赖指挥居然反了……”
说话间,有个四五岁的小丫头跑进来。老爹道:“这是草民的小孙女儿。你娘呢?乖孩子快去,咱们这说正经话。”
小丫头回头找不见娘,顿时哭兮兮。苏韧俯下身子,从袖里掏出扇子于她玩。那柄扇的坠子是徐公府三公子所赠,镂金镶翠,煞是精巧。
苏韧索性解下坠子,系在孩子手腕上,那小丫头破涕为笑。苏韧柔声道:“不妨事。小妹在边上玩,咱们同你爷爷说话。”
贾老爹忙不迭道:“大人的物事金贵,别让这乡下丫头打坏了。”
苏韧笑道:“须知我也是从乡下出来的人。区区身外之物而已,给小孩子玩吧。老爹,我大略听说二十年前事,知你不平。若是你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这军中欠你的,万岁自会还你公道!”
贾老爹听了,长叹道:“哎,不想此生还能听到这话。草民平日里爱读‘长江水’,看报上说大人青年才俊,仁者爱人,实在景仰。草民活到这岁数,做梦都想不到能和知府大人这么对面坐着……大人,说起安庆府,您真的问对了。草民倒还真知道些奥妙之处。”
“嗯?”苏韧与宝翔对视一眼。
“此话说来甚长。安庆府防卫重修于二十年前。万岁爷登基后,励精图治,全国俱在兴建工事。那时锦衣卫长官俱是挂名的,不知练兵防务。安庆府李指挥是李公公侄孙,拿到上拨的银子,自是承包给他那班酒肉兄弟。草民仗着军中有张老脸,热心奉命帮忙。谁知原来的图纸和正式施工不一样。草民怕将来捅出篓子,特意去给李指挥提个醒。他却恼羞成怒,将草民以莫须有的罪名下狱。草民倾家荡产,才能回到乡里。心亦灰意宜冷,养起了鸭子,再不问军中事。当年工事,因各人中饱私囊,近完工时已经超支了近三倍,最后剩下城西门那段墙,实在钱不够了,混着空心砖填了完事。至今看安庆府墙,还是极气派,哪里能想到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所以如果从那儿攻城,他们一定守不住。这倒还罢了,当年李指挥还留下个致命的隐患。”
苏韧又和宝翔交换了眼色,道:“请讲。”
“安庆锦衣卫炮台和公所以旱桥连接。因当地的地势有高低,长江常常泛滥,所以原本放火药的库房建在卫所以西,旱桥之上。但当时李指挥纨绔,喜与粉头在旱桥上摆酒,对江景取乐,执意改弹药房建立于旱桥之下。所以,一旦旱桥外的那段堤坝溃口,全部弹药都泡汤……火器都可以废,又如何守得住?”
苏韧脸色微变,宝翔“呀”了一声,插嘴说:“李太监倒台后一家子差不多死绝了。只是赖俊鹏来了南边八年,难道也是不曾改动?”
贾老爹摊手道:“改?嘿嘿,这位大人,您知道赖某人原是唐王爷的亲随。他那样从天上降下来有靠山的军官,论资格来是绰绰有余。可既没有随军征战的经历,又少些山河地理的见识。卫所和城墙看上去很不错,原来钱就不够花,谁废力气去推倒重来?反正草民贩鸭子时来回安庆,也见过赖某人操演军士,但其余真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苏韧点头:“老爹壮心不已,本官实在佩服 。不如老爹同行,给平乱当个幕僚如何?”
贾老爹再拜道:“不敢不敢。可江南这回乱得太长,百姓们满肚子苦水,连草民家鸭子都卖不出去啦。草民虽年老,效个犬马之劳乃是万死不辞。若大人们能早定风波,草民算是替子孙积德了!”
苏韧说:“好!”
事不宜迟。苏韧和宝翔先发舟,贾老爹叫两儿子撑着船在后跟随。
此时,微雨收起,云开雾散。天色半阴半晴,蛙鸣阵阵,掀起一阵热浪。
苏韧摇着把光秃秃的扇子,若有所思,一声不响。
宝翔拧着眉毛,哑声说:“赖俊鹏是不是真反,尚不明了。”
苏韧“啪”收了扇子,冷笑道:“大白,你现是泥菩萨过江,还惦记交情?他敢向安庆知府和我打炮弹,坐实了一个‘反’字。他说唐王在安庆,那么我和倪彪等坐视假唐王阅兵,是我们欺君罔上,有谋反之心?他这个棋子横竖是个死,万万不能够牵连我们。你当个老大,少惹麻烦不行?若不是我牵绊着旧事帮衬,还有小飞……”
宝翔眼睛圆睁,忽然问:“小飞究竟在哪儿?你……你莫不是让他去安庆了?”
苏韧看着江上:“是他自己要去。你不想探究竟么,有人为你卖命去了!”
宝翔气得拔出一截剑来,喝道:“好你苏嘉墨!你,你,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真是铁石心肠,还骗住了一圈世人。他一个孩子……我把他养大,我宁愿自个去也不是让他一个人……你明知危险重重,还背着我叫他去……他要是不能平安回来,我和你没完!”
苏韧面无表情:“这么多年,你本来和我没完。小孩子如何……我是小孩时怎么打人世间活的?你让他行走江湖,便是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