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窸窸窣窣的声音，算算时间，恐怕早已过了十二点钟，可雪伦一闭上眼，就想起艾伦答复柏莎太太的问题时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柏莎太太询问艾伦的同时，艾伦却在问她，那里头有许多的震惊与不理解，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的哀痛。

雪伦突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怪她。

她在怪她！

她的心脏像是被捏紧了，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捂着脸哭了一声。她怎么能怪她！

雪伦受伤极了，但随即又感到不安，到最后索性站了起来，拢着睡衣在房间里打转——艾伦指定已经识破了她的诡计，现在她知道了，这个口口声声诋毁里德狡诈的人才是真正的诡计多端，自己也不是像父亲那样的圣人，她不会再信任自己了！也许从明天起，她就会像完成任务一样尽快把自己嫁出去，少了自己这个需要庇护的拖累，她还少一分暴露的危险呢！

雪伦越想越害怕，中途又擦了几波眼泪，最终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跑去了艾伦的房间门口。

所有人都睡了，深夜的莺庄悄无人声，雪伦怕惊动其他人（尽管佣人们的房间离得很远），只敢轻轻地敲一下门。等了一阵没有回应，又把门扭开一道缝隙，自己就依偎在门边，透过缝隙窥看艾伦的动向——

床上的被褥隆起一个弧度，好像躺在里头的人已经睡熟了。

雪伦的心里酸涩极了，也是在这阵酸楚的刺激之下，她前所未有的果断——侧身潜入房内，一路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紧紧依偎到艾伦的背后。她甚至嫌贴得不够紧，脸颊又往前蹭了蹭，期期艾艾地开口：“我错了，你和我说说话吧......”

这句“我错了”并不具备任何内涵，仅仅是一句道歉工具，用来博取艾伦的原谅。

和她料想的一样，艾伦并没有真的睡着，她叹息着转过身，又撑着枕头坐了起来，就着半掩的窗外的月光，温和又怀念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雪伦——像是在检视陪伴多年的洋娃娃是不是变了模样——最后终于问出口：“我的手帕是你拿走的吗？我一直在想，想了一路......黛西不被允许进入我的房间，打扫用不着她，她想拿的是你的东西，势必是从你那里下手，所以......是你吗？”

雪伦发烫的眼眶又湿漉漉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半边脸埋在枕头里，小幅度地点头承认了。

她不敢抬头看艾伦，只能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把艾伦沙哑的声音又送到耳边，“为什么？你以为没把她交给治安官就是宽宏大量了吗？谣言传起来就像瘟疫，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她偷窃、甚至合谋构陷主人，没有人会雇佣她了。莎莎，想想她那个酒鬼父亲和懦弱的母亲，她父亲兴许真会把她卖给佃农或妓、馆换钱，她往后只能活在地狱里了。”

从艾伦的口吻中并听不出质问或谴责的意思，但惟其如此，雪伦更感受到了钝刀子拉扯般的煎熬。

她嘤嘤地在枕头里哭了两声，随后也坐了起来，挺直了背脊说：“我还不够好吗？她偷东西是事实，要不是我早做应对，我的名声就要被她毁了！她确实犯了偷窃罪，难道不该受到惩罚——”

“这就是问题！”艾伦少见地打断了她，她喘息着抹了把脸，盯着雪伦道，“你早就知道了，早就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和她挑明？你可以训诫她，警告她，随便哪一种都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

她看见雪伦兔子似的噤声了，又把严厉的口气放柔和，好声好气地，“她没有受过教育，许多事情她都不懂，所以更容易被引诱受蒙骗，这不能说都是她的错。但我们懂。”

“是她自己走到了悬崖边上，可我们明明能够给出指引让她回头，为什么要催命似的从背后再推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