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和上回逛公园时一样的敞篷马车，坐在对面的也是同一个人。

雪伦在坐上车座后下意识地抚平了腰上的蕾丝花边和流苏——她终于穿上那条漂亮的米色裙子，此外，她还多带了把蕾丝阳伞。倒不是为了遮阳，本来今天的日头也不大，她只是心里没有底，总想在手上握着点什么，好让摇摆不定的心安稳下来。

然后抬着眼睛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雷蒙德，他正侧着脸观赏车外掠过的风景，坚毅的下巴纹丝不动。

看来他也不是迫切地想和我说话。雪伦心里难免有一丝失落。

她昨晚想了很久，到最后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她是否太过苛刻了？

她既要未来的丈夫人品好，脑子不笨，资产尚可，样貌也要过得去；等这么个样样都达标（甚至远高于预期）的人物出现了，她又要求人家什么都得听她的，忍受她爱兄长胜过爱自己——她真是被艾伦宠坏了，几乎所有的愿望都不落空，才以为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

希望现在请求和解不算太迟，雪伦心想。

应该不会的，昨天雷蒙德不就提出请她出门散步吗？她的情绪一下子鲜活起来，可转念又想：雷蒙德这样老派的人，也许是想正式地提出分手呢？毕竟他先前的举动——虽然谁也没点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那是在追求——想到这，那颗活泼泼的心霎时又愁苦地皱在了一起。

“格林小姐，你还好吗？也许和我一起出门还是让您感到为难？”

雪伦回过神来，发现雷蒙德正拧着眉头注视自己，似乎已经看了很久了。

我刚才的表情一定不好看！他一定觉得我不高兴和他出门游玩！雪伦一阵慌乱，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没有！”那因为急切而拔高的音量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只好尴尬地躲开对面来的目光，胡乱找借口，“我是在想艾尔玛，我、我最近总是会想到她......”

雷蒙德了悟似的点了点头，他不想对其他小姐的私奔秘事说什么闲话，只能干巴巴地总结了一句：“都过去了，我相信斯科特小姐会记住这次教训。”

“您说的对。”雪伦生硬地接话，抿出一个微笑，“今天天气真好，伦敦很少有这样的好天。”碍于上回的争吵，她不太敢直入主题，也不敢提艾伦，只能察言观色地先挑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来说。

于是他们聊了一路的天气和哪条主干道旁的绿化最漂亮，等马车停在牛津街入口时，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氛围总算疏散了。

但最终令雪伦吃下定心丸的还是在下车的时候——

雷蒙德伸手来搀她了！她就着他的手跳下马车时正好来了一阵风，吹乱了她耳朵边的碎发，她快速地拢好了，但她确实没有看漏，雷蒙德的手也向上抬了一下，似乎是想要伸手替她整理，在看到她自己搞定后很快就收了回来。

雪伦终于露出了甜蜜的微笑，她的心境和之前截然不同了——如果下一秒雷蒙德向她伸出臂弯，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挽上去！

当然雷蒙德并没有，毕竟他是个老派人物。但这不妨碍他们踏进衣帽店时，雪伦已经像只兴奋的小雀鸟一样，分享更多关于自己的经历故事。

“这里还和从前一样。你知道吗？这家店在我出生前就开了，据说我的第一顶婴儿帽就是在这儿定做的，不过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她伸手挥退了想上前招待她的女店员，自己熟门熟路地看起来，“我印象里第一次来这儿是订购冬天的外衣，是我妈妈带我来的。”

真难想象像雷蒙德这样高大的先生会走进女装店，但他似乎很享受听她絮叨这些闲话，尽管他脸上的笑意细微得几乎看不出——在雪伦伸手挑选的时候，他甚至主动接过了那柄缀满了蕾丝花的女士阳伞。

“你觉得哪个更好？”雪伦把一副只有边沿带刺绣的手套和另一副蕾丝手套拿在手上，转身询问他的意见。

雷蒙德对此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又像遇上了天大的难题，左右看了很久，犹犹豫豫地开口：“我觉得都很好......也许你可以买两副？”

雪伦被他逗得咯咯发笑，把蕾丝的那副放回去后，抬眼瞥着他小声地调侃：“艾伦也是这样，每次问他衣服首饰上的意见，他也只会说‘都好\''。”

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提到艾伦，同时不忘观察雷蒙德的反应——是时候去试探着触及他们之间的关键话题了，而艾伦无疑是这场矛盾的切入口。

可惜雷蒙德没有接这个话茬，他的面无表情凝滞了几秒，随即只是敷衍地提了提嘴角，回了一句：“也许先生们天生都缺少审美的神经吧。”

雪伦几乎是幽怨地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小小跺了跺脚，快步走去了量身试衣的围帘后（先生们不被允许进入那里），错过了雷蒙德在她转身后懊恼沉下的嘴角——好不容易才把人约出来，何必还要较劲，他应该早点开口道歉的。

可令他意外的是，十分钟后，当雪伦重新走出围帘时，似乎一点儿没有生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