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奏本(修)
京都十月的寒意于贫苦百姓而言,是刺骨的冷,但对于身着绫罗绸缎的官员大臣、豪商富户来说只不过是加棉添衣、手捧暖炉、围炭取暖、赏雪观景的另一季节罢了。
言福今日在宽敞的朝服里加件夹衣,略紧,但暖和。寅时出门天寒地冷,全靠夹衣存了点暖。
等这会儿太阳高挂,气温逐升,这夹衣便成了累赘,勒得她透不过气来。
她握着奏本略厚的黄色外壳,展开折页,张张后翻:
“应急应急,暂缓暂缓,说白了就是治标不治本!‘本’怎么治?如何根治?建言献策猛如虎,实际操作二百五。我就是那二百五!”
“长久以往苦的是浙州百姓,富的是贪官污吏的口袋,惨的是皇帝。皇帝老背锅人实锤了。”
“贪墨者严打,行贿者更要严打。贿者不敢贿,贪者莫敢贪,这是理想世界,何谓‘理想’其本质就是无穷接近但不能完全达到。指路明灯——‘高薪养贪’。”
“偏题了!主要是该话题扯开了后不知怎么的总能绕到贪污腐败上,这说明什么?说明就是腐败啊!真正的皇帝得敢于直面血淋淋的真相——你的国家‘坏’透了!”
“没钱没粮怎么办?苦点法子就皇帝自拆屋子,皇宫里的柱子地砖石头都是上等好货,拆一间这赈灾的钱就有了!这还腾出一片空地种植些蔬菜,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实在不想苦自己,在百官中里找找,看谁不顺眼直接抄家,先抄两三个凑凑,说不定钱粮凑齐了还能充盈一下小金库!”
“……”
“……”
“……”
“综上所述,拆房抄家不二之选,标本兼治白日做梦,横批:洗洗睡吧。”
这……不是她上呈的那份奏本!
言福心中暗骂:皇帝,你这个老六!
何故坑儿至此?
她将奏本合上放回小宦官的手中,神色平静,就是腿有些抖。
若此时有眼尖之人细看她那赤色衣摆,定会发现她的朝服已经抖出有规律的波纹来了。
此稿是在十二日领了圣旨后,即兴而作,全是吐槽毫无技巧。
她当时像模像样的拟了个总标题,随后下笔如有神,胡言闲扯之词信手拈来,行文无须逻辑加持,喷薄而出的情绪成文章主干,写舒服了才意识到文不对题,虽尝试挽救,但偏题大局已定,索性匆匆结了个尾,落笔将纸揉成一团扔了!
言福悲愤。
果然,太子府有眼线!
奉天殿上数十双眼睛有意无意的穿过空气层直直射向言福,化目光为刀刃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欲借机生事者有之、作壁上观者有之……
小宦官躬身从言福身侧退下,往殿外走去,莫名觉得殿内气氛微妙,似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之感。
跨出奉天殿的门槛后,他收起了小弧度向上扬起的嘴角,弓起的身体稍稍抬起一些,此番是从左列首开始阅览。
殿外的日头较烈,虽说不会有像夏季久站中暑晕倒者,但不乏读着奏本读着读着气晕过去。
其中有一位七品官脸颊本被晒得通红,阅册后脸色骤白,双眼一闭,人往后一仰砸在了地上,几人合力将他抬到阴凉处又是掐人中又是掐大腿的,人悠悠转醒,开口第一句:“离经叛道啊太子!”
言福:“……”
行了!这位老爷爷,您这么大年纪只混到七品官不是没有道理的。话出口前要三思,这是离经叛道吗?
这是目无君上、藐视皇权!
言福抿唇继续盯着地砖上经过自然雕琢形成的纹路,佯装着冷静自持,似浑不在意四周变化的气氛。
此番她如此被动皆赖龙椅上的那位。
其实从九月,她说出那句自救的“痴呆愚蠢有两种表现”话时,皇帝就察觉到了太子的异样,遂连夜将她送出宫去。
而往后的一个月,名为休养实则监察。
在皇帝拿到那份离了个大谱的初稿时,他的猜测已然证实——太子的里芯换人了。
虽不可思议,但这件诡异离奇的事情确实发生了。
今日一场接一场的闹剧,怕是早早就设计好了的。
太子失踪百官奉旨寻人、无名殿对话初次试探、朝参议事调换奏本……
大齐的太子与大齐的文武官员之间本就有嫌隙,与其中一些甚至立场对立。
皇帝让朝臣阅览这份所言皆是“大逆不道”的奏本,是要在太子与百官之间辟出一道天堑来吗?
所以……他是想要一个孤臣吗?
言福陷入了沉思。
她这个便宜老爹不会还有什么遗落民间的儿子吧?
或是正值壮年,想再生一个?
但……这似乎和他先前在无名殿里所立下的癫狂偏执痴情人设有些不符。
许是外面的晕倒之人渐多,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