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奏本(修)
出的动静恼人,许是端正比直,坐久了后臀下生痛,那身着明黄色龙袍的帝王终是拧着眉头,不悦地开口说话了:“晕倒的抬去太医署,治好了就回家去,老弱病残该休的休,该退的退,自觉些!”
话音落,殿外晕倒的人中凡能听声的、有意识的皆爬了起来站回了原位,真正不行的、晕得毫无意识的则被宦官抬离现场。
“内殿先议。”皇帝的目光幽幽,在首列的言福和岩崇身上扫了一眼,“朕可不管怎么议,但今日得议出个结果。”
他说的随意,摆在双膝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未时,你们这些内阁六部九卿堂官得合议定案,申时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酉时发浙州。”
时间的节点明确告知,话中之意很是明确,提点到位,他摆手:“开始吧!”
殿内众官员举首交接,最后将目光集在左侧列首的言福身上,等她开口。
往常朝参议事,都是这位开口定调,主持会议。
言福依旧当那些视线不存,如松而立,神色平静。
——方才皇帝宣始,目光是落在右侧列的。
“伏惟陛下如意之德,浙州已平稳度过洪灾、瘟疫。”起声者是沉稳浑厚的嗓音,众人循声望向岩崇。
岩崇先是朝着高坐龙椅的帝王深深一拱,众臣随之神色肃然的向上一拜,有顷,他不紧不慢继续道:“浙州晚稻本下了田,靠着收成本是能熬过这个冬天的。只是祸不单行,天又降灾,半月前浙州气温骤降,稻子禁不住霜冻成了瘪谷。陛下为浙州之事连宵彻曙,今日我等因同心僇力,为陛下分忧。”
言福以齿咬舌,刺痛击走疲态,凝神听着岩崇的定调子的谀词,话分三段:夸皇帝,解释浙州情况,团结大家。
前后没有什么可琢磨的,说得都是些官话。
能琢磨的是浙州情况这段,他措辞简单,只是阐述了造成浙州当下恶劣局面的原因——过冬粮变成瘪谷。
这是天灾。
与贪墨无关。
轻描淡写的将言福奏本主论的贪污贬至一旁。
岩崇平移开目光,望向大臣,将皇帝先前的话拿出来换了个表达方法,又说了一遍:“今年多地有灾,鞑靼倭寇也不安生。今年难,难也就两个月了,等过了年开了春一切也就都好了。眼下就浙州一事……”
他略顿了顿,转眼看着言福:“还是得请太子殿下主议。”
现下议的事是皇帝交给她的,论的奏本也是她写的,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大齐的太子,言福平静得已有些木然的脸上有了表情。
她微微一笑,端手站立,不看众臣而是抬眼盯着龙椅上的那位:“既是议事,大家何故拘泥与一纸奏疏。所谓广开言路,才有所得哪有什么主议不主议?这军国大事都是在你一言我一语中讨论出来的。”
说着侧目看向岩崇与之对视,嗓音清亮:“不过岩阁老都将话转到我这来了,我便抛砖引玉。奏本中所言甚多,但围绕的中心也就一个字‘钱’。钱没了?钱去哪了?钱怎么没了?钱到底去哪了?”
她顿声,略沉吟:“以及快速来钱的法子。”
有人冷笑,插言道:“拆宫抄家的法子吗!”
言福只是一笑,转身看向那人,问道:“赵侍郎,你平时可吃饭?”
户部侍郎赵生平皱眉:“殿下这问得是什么问题?”
言福:“你照实回答就是。”
赵生平:“吃。”
“做饭的米何来?”
“自是买的。”
“买米的钱何来?”
“自是朝廷所发俸银。”
言福点头,换了个问法:“粮食是否由耕农所种?”
“这……自然是啊!”
“朝廷每年所纳粮款田税是否有部分以作俸禄?”
“是,是啊。”
言福点头顺势道:“从赵侍郎的话中我们得到了一个答案,一个关于钱去哪了的答案。我等衣税食租,担官受禄,集万民血汗奉养一身,这钱花在奉养大齐近十万的官员身上了。这……”
他心里咯噔一下,见言福断句,莽头接了话,添补道:“殿下说得有理,但也不完全在理。国之税收确是取之于民,但也用之于民啊。就说今年,各地的灾情肆意,仅浙州先后拨款三次,共一千八百九十六万七千,就是浙州近五年的税收额了。西北常年遇旱,免征赋税三年有余,遇大旱国家竭力救济,朝廷上下更是齐心协力,共渡难时啊!”
他说得也是事实。
这大齐幅员辽阔——有一半是荒得,
物产丰富——大部分没人敢用,
所以大齐就像个胖子,体积大,内里虚;看着富,实际穷。
穷也罢,偏还蠹虫丛生,蝇狗之辈,驱去复还。
言福不接话,目光柔和,嘴角带笑的看着赵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