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孟云升!”江照晴猛地睁开眼,便见孟云升正站在四方天的晴空下,一双冷白的肌肤近乎如雪,浓眉如墨,目光清澈,轮廓勾勒分明,五官端正俊雅。
听到呼声,孟云升低下眼回望,又似松了一口气,他轻挑眉头,带着几分邪魅,又朝她粲然一笑,笑意如夹杂在冬风里的阳光,似冷又暖。
“还行,太阳还没晒屁股,江小胆,你挺能睡啊。”孟云升朝江照晴走近。
“张敬他们呢?”江照晴心虚地摸了摸额角,边从摇椅上起身。
丢人啊!其实昨天回来后,孟云升便在厅里排置了好久!
孟云升当时便将阴者的来路与去路都与江照晴讲了个明白,为了加深她的印象,连屋里所有的铜镜、桃花木、钟馗像,也都是他手把手教着她一件件挂的呢。
可惜江照晴没领会其意,还以为孟云升是迫于张敬给到的压力,才想着不如折腾一番,也算安抚张敬。
所以归根结底,孟云升早已预见一切,而他所做的所有准备,也是为了迎接昨晚的一劫。
孟云升:“公鸡鸣叫后不久,见街上有人走动,张敬就带着家里大小跑去请郎中了,说是要查查家里是不是真的被人下了毒。”
“哦!”想到张家的故事,江照晴心里也颇有感慨,“那昨天那些恶鬼,你都清除了吗?”
孟云升微颦眉头,静静睨着江照晴,好半晌,他也只是轻笑一声,意味深长道:“这世上的鬼易除,可心里的鬼却难治。——咱们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什么意思?”江照晴没理解,还想再问些什么,便见张敬已经带着一帮人往里走了。
“都检查检查!一处也别漏了!”张夫人急的直揉太阳穴,也没心思搭理孟江二人,只带着人往后头厨房去。
“对对对!快去!”张敬朝郎中们挥挥手,又领着昨日跟他一起去揍孟云升的一行兄弟,径自赶到了孟云升面前。
张敬:“大师!我将兄弟们都寻来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
一行人也跟着附和道:“是是是!我爹当年就是在张县令手底下当差的衙役,张县令办的案子,我们多少也有听说,你尽管问!”
“行,”孟云升点点头往院里椅子上一坐,明明低人一等,偏叫所有人觉出了压迫,“张县令当初可曾在审判哪宗案子时,判罚太过狠重。”
“这......法无情,人有情,这怎么好说......”
见众人没个思索的方向,江照晴提醒道:“我昨夜见到的一行鬼,都穿着白衣白裤,头都被砍了,刀口整齐......”
“啊!”张敬吓得跳了起来,只往孟云升跟前又蹿了好几蹿,“昨晚那阵阴风果然是来讨债的!可叹我爹是官家正身,那些小鬼不敢碰,便来拿我们这些凡人作伐!哎!
我老祖母可怜!我也可怜呐!”
张敬长吁短叹,模样委屈。
江照晴这回才彻底看清张敬心里的鬼。——生不出儿女,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去寻医看病,而是找道士做法,后来没效果,想到的也不是“看来不是气运之事,真该去看病”,而是“孟云升骗我!我得找个更厉害的道士”。
原来“心里的鬼难治”是这个意思。江照晴这才明白:这已不是一场法师便能遏止的了。人心里的鬼不除,这世上的鬼便永生。
“斩头?还是一行人......还真有一桩!当时是斩了十三人,那案子判的重,因为那人谋杀了自己的亲哥哥,还要害亲哥哥家里的妻儿!——连最亲的人都敢杀,简直骇人听闻。”
“我也想起来了!不过那案子也不是在咱们这儿审的啊,原本就是另一个县里的案子,后来还是将咱们的案子调过去,两案并审的,罪是在原县判的,人也是在原县斩的。是他们吗?”
一伙儿也摸不准,可张敬听了,却是吓得一屁股瘫坐了下去。
唯有孟云升面色如常,似不觉意外,他淡淡看了张敬一眼,又继续问:“斩杀那日,罪人的家属反应如何?可有闹事?还是乖乖认罚?”
“这案子透着奇怪,却又没人能说出哪儿不对。——当年涉案的十三人全部被判以斩刑,我爹说确实是罚的狠了些,本来还担心那些家属肯定会闹事拦刑,谁知他们竟只是缩在人群里哭。”
“对!当时张县令还警告了那家人呢,只说:罪与债到这里便为止,一家人从此做两家。可若这二房再不肯罢休,要与大房讨这笔命债,或是再生贪念,那么下一次,就只能杀完二房全家了。”
“我爹......我爹......”张敬几乎无法想象这是自己向来秉持慈心善行的父亲所做的决策,他无意识收拢发软的腿,“我爹真这么说?”
“是啊!张县令的意思是,如今斩了十三人若还是斩不紧二房的兽心,那他便是罢官也好,豁出命也好,也要替这人间清一清畜生!”
张敬的一双眼变得茫然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