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宋清吓了一跳。
在宋清的记忆里,宋老夫人慈祥、沉稳、不悦、大怒,可从未有如此失控的时候。此刻,她不再是说王曼云的事了,而是发泄那些埋在心底多年的不满,是因为当年侯府抄家的事。
宋清以为,她会一直忍着,忍上一辈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可没想到,就在刚才,因为宋长明的几句话,她再也忍不下去,失去了平日的端重自持。
宋长明的脸色也很不好。他听出了母亲话里的意思,也明白她在气什么,可提起当年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释怀。他皱着眉头,不咸不淡地道:“是儿子说错话了,母亲息怒。”
“息怒?我有什么资格息怒?”宋老夫人一下下地捶着胸口,心痛难当,“你出去看看,上京城里,有哪个母亲做成我这样的?我知道你心里怨我,可我能怎样?当年,陛下震怒,侯府抄家,为侯府说话的几个人也统统下狱问罪,处死流放,人心惶惶,难道……难道非要赔上你外祖父一家的性命才甘心?!”
宋长明抬眼看着宋老夫人,面色沉沉,“所以外祖父一家就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外祖父可是左相,只要他想法子,只要您去求他,不求翻案,父兄的性命总能保下。”
“左相?”宋老夫人苦笑,“陛下定的事情,左相又能说什么?”
宋长明不信,“可外祖父救了您。”
“是的,他救了我。”宋老夫人声音低下来,“可是,这些年,我真情愿自己死了,也好过被自己的儿子这么记恨。”
宋长明听出母亲话里的悲愤,可他不愿再出言宽慰。自己的父兄还躺在地底下,又有谁记得他们。
“你的外祖父能救下我。不过因为我是个妇人,对陛下没什么威胁,还能彰显他的仁德。可你的父兄不同,他们在朝为官,一个中书令,一个大理寺卿,权柄在握,又被查出和西戎往来的书信……”
“那是宣意伯他们伪造的书信!”宋长明骤然打断宋老夫人的话,双拳紧握,怒目而视。
宋老夫人顿了下,“是与不是,陛下都信了。既然是陛下给他们定了罪,别人又能说什么……难道,你非要你的外祖父一家赔上性命,非要我赔上性命,才算完吗?”她悲哀地道。
宋长明的胸口起伏,冷冷质问道:“秦家远在江南,尚且能寻人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外祖父身为左相,又怎会毫无法子?”
“秦家……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秦家怎么做到的。”宋老夫人摇摇头。
“我来替母亲说了吧。”宋长明冷笑道:“外祖父,一个外字,就隔了一层。”
“你怎会?”宋老夫人微怔,苦笑了一声,“原来你是如此想的。”
“侯府蒙难,左相大人袖手旁观,难道还要我当他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叫一声外祖父吗?不瞒您说,听到外祖父这三个字,我只觉得恶心。”宋长明拔高音量,死死盯着宋老夫人的眼睛,重重道:“我父兄黄泉之下,他倒是儿女双全,一家团圆。他该感谢我才是,感谢我看在您的面子上,放过了他们。”
“你……”宋老夫人伸手指着宋长明,颤声欲骂,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他当年辞官回青州老家是你……”
“是我。”宋长明凉凉道:“他很识时务,自己辞官回乡,否则会跟宣意伯一样,阖府俱灭。”
宋老夫人怔在原地,手微微颤抖着,脸色苍白如纸。宋长明平静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他多年来的战果。
“混账!”宋老夫人拿起一个碗狠狠砸了过去,正好砸在宋长明身上。他不闪不避,任凭那碗砸了过来,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随后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母亲,人家都说母慈子孝。这戏,您能演,儿子陪您演。演不了,就罢了。”
宋长明说完,拔腿离去。
帘子分开又落下,风雪涌了进来,冲散刚刚积聚起来的热气。宋老夫人按着桌子,几乎就要站不住。
罗嬷嬷伸手去扶她,她呆愣着,没有动作,眼里悲凉又讽刺。
可笑。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赶走了她的父亲……父亲是知道的,他当初离开青州时该是怎样的心情。怪不得他主动放弃权力,怪不得他要自己跟他一道回青州,怪不得他说宋长明变了……原来,父亲都知道。
噼里啪啦的响声过后,是一地的碗筷汤勺,还有湿淋淋的黏腻的饭菜,已经没有半点热气了。
宋老夫人颤抖着身子,再也没能说一句话,然后就晕了过去。罗嬷嬷赶紧要人去请大夫,又和宋清将宋老夫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
罗嬷嬷看着宋清,欲言又止,犹豫了一番,终于还是道:“大小姐,奴婢不知您和老夫人在生什么气。但是,容奴婢多说一句,老夫人年纪大了,凡事您让她一点,是应当的。她这些年,也不好过。”
“我知道的。”宋清坐在床边,看着宋老夫人苍白的脸,上面已爬满了皱纹,不像有些世家的老人,保养地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