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道:“小姐,这不能用了,我去弄副新的来去去晦气。”
檀香点起,茶具换过,室内杳杳香气晕了一遍,第二位客人才到。
费源。
曾经受到父亲教导,她与兄长的同窗,年十九,费家正妻所出长子。
并不像她家是南渡而来,费家是地地道道本地人,名下田产数量在宜城高居首位,还有一座矿山开发,本地税赋交纳大户,家主是历任宜城太守座上宾。费家家主是其父费清,有些文化,因此在她家未站稳脚跟之时提供过诸多便宜,纳有一位以矿山做嫁妆的正妻,一位能歌善舞的侧室,妾室五位,填房不计其数。
作为绣坊前几位的老主顾,费家是很有可能购入绣坊的,但她没想到,跟她谈判的是这位同窗。
记忆里,费源得理不饶人,好斗还不服输。作为学生很是为父亲所不喜,但作为商贾却正正好好。
世间职要百八十行,总有各自长短,说破天不过谋营生罢了。
刘姝客客气气将人请进门,甫迈进绣坊大门,费源便毫不遮掩打量的动作,从门口雕花,到纺织机器,从布匹丝绢陈列,到染缸调色布局,啧啧之声不绝于口,直到了楼上才开了腔。
“我家诚意买,就直说吧。你这绣坊,最多只能出到银三百两。”
刘姝登时没了谈判的心思,差点脱口道你不如去抢。
库存棉花尚有百斤,线以丝、麻、棉论品种都有几百,尚且不论附送的桑树、染缸、蚕苗、织布机。就算今年不新投入物料成本,余量也足够织出二十匹绸,三十匹绢,五十匹布。不考虑绣工零售出去,一匹绸就够五两银,考虑绣工,制成衣一件就够三两银了。
直接可以开工的原料在,更有预定的订单,产销都不是问题,按市场价算,打包价起码要四百两,才不算卖亏。就算现在着急,低于三百五十两也是不需考虑的。
刘姝端着客气笑容道:“费公子说笑了不是。”
费源理所当然道:“在商言商。你这绣坊工具都是七成新,价位总不能按刚买的算;库存的布匹花式老旧,染料颜色也赶不上时兴,卖出很困难;绣娘就那么几位年事已高的老妪,我还得担心她们织不织得动布,绣娘也少不得从建康雇些新的过来教。也就是名声有些,销量不算特别愁,其他一切都得从头弄,这是最高价了。”
刘姝面上笑容不减,眼眸微动间,男人又道:“也就是我们坐在这谈,现在才有这个价,若我出了这个门,再降五十两。”
寒暄几句同窗记忆将人送走,刘姝一连将城中富贵人家接待了二三,竟然没有再比费家出价更高的。
傍晚回到家中,坐在大堂等候晚饭上桌,刘姝心中有些后悔,但谈不上很多。
报价终归只是报价,还有钱货如何交割的问题。
就算跟费家交易,以他家实力一次性能不能拿出三百两,还很难说。
晚餐在她新令下,肉菜丰盛了些。但心中有事,就没滋没味地填了几口,出于礼貌等到谢安吃完才离席。
回到后院,望着父母以前居住的北院,竟是叫她想起往事。
父亲曾乐呵呵地对她说,在跟她同岁的树下有跟她同岁的酒,等到她出嫁之时拿出来喝。
刘姝莫名动了心思,就从园丁处拿了铲子刨坑。果不其然,挖出一坛酒。
等到谢安从书房出来要回西院休息,行至后院,却看到主人趴在石桌上,桌上一坛酒,红封静静躺在一旁。
安静看了一会儿,人也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他只好靠近,轻声呼唤:“姝娘。”
趴着的人很慢地抬了头,醉眼迷离道:“是公子啊。”
笑意便如同月光,在晚风里散了开,让人心驰。
不及谢安开口,醉酒的人就颤颤巍巍站起身,把他按在身旁的空位里,好不豪爽道:“公子……不对,安石请坐,请你喝酒。”
缸口偌大,进碗一分,剩下全洒在桌上。
“安石,来喝。”
谢安拗不过她再三劝酒,于是端起一饮而尽。辣入肺腑,甜沁心脾,周身生出热,也生出胆,就将疑问径直说出口:“酒哪儿来的?”
刘姝往院中一指,眼睛弯成月牙:“挖的。”
看到树下的坑,谢安立刻明白这酒是什么:有些人家会在女儿出生满月之时,酿几坛酒,等到女儿出嫁之时拿来待客,若还有剩余,就当作嫁妆一并送走了。
因为是对女儿嫁入新家美满的祝福,所以这酒的别称,叫做女儿红。有资格喝这酒的,不过是女子亲朋和夫婿罢了。
不知道还好,认出来,就叫他无端生出紧张。紧张再并着连日来的焦灼,出口就是无奈数落:“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就拿来随便待客。”
刘姝满脸不解,又就着坛子揾一口才道:“不就是跟我同岁的酒嘛。酿酒的人都不在了,我替他喝了。来,干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