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业王珩:进士
待母女俩声音渐渐远去,崔朝才又清咳一声,端庄威严地坐好,抬手沏茶。
他到底是清河崔氏嫡支出来的郎君,一举一动只透着两个字:清贵。手底下游牧民族的粗陶大碗仿佛是官窑甜白盏,竟也让他点出一盏云意缭绕的茶来。
几个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地捧茶喝,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最终是范润打破了尴尬:“崔世叔让侄儿好找啊。侄儿这次来,是想向您引荐。”
他拽过王珩来,对崔朝说:“这是侄儿的同年,如今是业国光禄大夫。新帝在建邺登基,特来招附。新帝是宣宗嫡长孙,皇室正统,为君皆为天下流离失所的百姓所计,家父自然效忠。”
王珩便也接着说:“为臣者,自然是能上尽言于主,下致力于民。下官此来,便是奉君主之命,请崔大人为江北在燕人统治下的百姓所计,与大长主联手。”
崔朝好整以暇看向他,仿佛是在说:“这么点破理由还想说服我?”
王珩接着道:“幽州直面北燕战场,这么多年都不曾有燕人来犯,可见崔大人治军之严。只是幽州本不是产粮之地,宝应年间长安每年向幽州派拨军粮三百万石,才使得幽州军的账目堪堪平下来。如今宗室在洛阳囚禁数年,崔大人维持幽州,想必是捉襟见肘了吧?”
崔朝的眉毛挑了起来:“哦,怎么,大长主很有钱么?”
王珩摇摇头:“自然比不上宝应年间的。只是江南好歹也是富庶之地。更何况……”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才道:“崔大人应该知道,王渐之的华阳一役。以王渐之才干,以其麾下军队之精锐,梁州本不该这么早落入燕人虎口,可就是燕人断了他们的粮草,便使得二十万羽林和右骁卫断送!崔大人,粮草之于军队有多重要,无需晚辈多言了。崔大人治下的幽州如此平稳,可这种平稳又能维持到几时?或有一日,幽州也会如梁州一般,被燕人所围。”
崔朝的眸子略沉了沉。
王珩又说:“听说崔大人自宝应二年中进士之后,就一直担任幽州刺史。想来对这片土地也是有感情的吧。”
“幽州的草场如此广袤,水草如此丰美,燕人早就觊觎已久了。”
崔朝沉默了良久。王珩也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崔朝不是范希,对他尚有戒备。他通身除了旌节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他便又说:“这是国事,崔大人本就该好好考虑的。也不必如此隆重,崔氏与我王氏也是姻亲,既然相见,不如先论论亲。”
范润也来打圆场:“是啊是啊,崔世叔,上次见您也是好几年前了,如今侄儿的两个儿女都这么大了呢!”
崔朝沉着的脸终于微微转晴,又是轻声咳嗽了一声道:“两位贤侄远道而来,老朽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我去叫人杀头羊来。”
帐外一声欢呼:“崔叔叔要杀羊了!”
竟然是刚才那个小姑娘。
崔朝站起来的步子一顿,差点崴了脚,那小姑娘却蹿了进来,抱住了崔朝的腿:“崔叔叔,今天可不可以杀苏都家的羊?”
崔朝像是身上沾了毒蛇似的把她扒拉开,直接蹿到了帐篷的角落里:“你想杀谁家的杀谁家的!”满脸上写着的都是“你不要过来啊!”
范润眼珠子咕噜一转,这母女俩是崔朝的克星呀!
他立刻笑眯眯地走到女孩身边,一脸和善:“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杀苏都家的羊呀?”
那小姑娘对他这个进士十分友好,立刻回答道:“我叫阿茹娜,苏都今天骂我,所以杀他们家的羊。”
范润立刻同仇敌忾:“那是该杀!他骂你什么了?我们骂回去!”
阿茹娜立刻叉起腰来,非常愤怒地说:“他说我绝不可能嫁给崔叔叔!”
范润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再抬头一看崔朝,他已然面如菜色,贴着帐篷壁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哪有什么封疆大吏的样子。
王珩也惊呆了,半天想起崔朝应该还有一个嗣子崔道宁,和阿茹娜应该年纪相仿,便小声问道:“你说的崔叔叔,是哪个呀?”
阿茹娜就地指向崔朝:“他啊!”
帐篷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了起来,就连范润看向崔朝的眼神都变了:噫这个变态!
崔朝欲哭无泪,挎着一张脸。王珩连忙上前,半推半送地将阿茹娜推出帐:“先不提这个,我们先去抓羊吧!”
阿茹娜欢呼一声便离开了,少顷,崔朝出门问他:“大长主要幽州的兵的话,会带上兀良三卫么?”
王珩观他脸色,非常诚实地说:“自然是要的。”
崔朝捂住了脸。
就在这个时候阿兰过来了,她斜眼打量了一圈崔朝,问道:“就是你说要杀苏都家的羊?”
崔朝就差掩面哭嚎了,他和苏都家的羊没有过节啊!
阿兰倒是还不忘问王珩:“你俩确实是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