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
都种上了花草,杂居着果蔬,显然是一派山中隐居名士之所。
他来前并未知会,走到院中,见一素衣女子坐在石凳上,背对着他,手中似乎是一卷书册。女子身形瘦弱,与他印象中的桓揽月相去甚远。他定了定,才开口:“桓娘子?”
桓揽月听见了他的声音,本欲回头,却在扭脖子的一瞬间被针刺了似的,突然弹了出去,狂奔至屋中。
谢浮一惊,提步欲追赶,片刻,桓揽月出来了,脸上罩着珠罩。原来是不愿意以伤面见人。
但她在外看书的时候,院门大敞,面罩也放在屋中。可见她并不避富春馆那些人,是认出了他的声音才匆忙起身,去拿面罩的。
珠罩遮住了桓揽月的表情却遮不住她声音的冷漠:“你来做什么?”
谢浮有种被刺破的心虚,他回答道:“桓娘子不欢迎我?”
桓揽月摇了摇头:“你来的倒是正好,上次我托清远给你送去的剑你没有收下,这回便自己拿走吧。”
她回身从门边将那把剑拿了过来。
陈郡谢氏的家传宝剑,被她随意倚在门后,可见她已经对其主人很不耐烦。
谢浮不知道该辩解些什么,更不知如何辩解,桓揽月上前一步将剑塞进了他的手中。
“我知道谢郎答应过我阿兄要照看我。只是阿兄、大长主都在我身边,也不必麻烦谢郎了。这把剑既然是你家传之物,想来对你也有很重大的意义,我受不起。”
手中的剑冰凉坚硬,如同桓揽月对他的态度。曾经年少时,这个糯米团子一样的小女孩跟着桓浩身边,与他们一同混迹,曾也甜甜地唤过一句“谢哥哥”。只是如今那一剑划开了一道银汉,横亘于两人之间。
他到底还是收了剑。
桓揽月见他不再推辞,且神色落寞,到底还是说道:“谢郎,物归原主,也请谢郎好好想想,当初离开陈郡时的初心。”
言罢,桓揽月转身回屋,阖上了柴扉。啪嗒一声仿佛叩中了谢浮的心门。
他看着手中的家族宝剑,那一声叩问在他耳朵边炸响。
桓揽月关上门后,又偷偷贴着门框听了半晌。谢浮在她门前停留了一会儿,终于离去了。她长舒一口气,摘下面罩,瘫坐在榻上。
面前小几上放了好几册的话本传奇,她捡起看了一半的那卷重新读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朱清远来了。
今日本就是她约了朱清远来送书的日子,所以方才她才会坐在外头看书等。
“我姑姑压箱底的话本我都给你借出来了。之前给你的看完了么?”朱清远问。
桓揽月将看完的话本子打包妥当,递给朱清远:“多谢你替我找来这些。”
朱清远瞧着桌上还摊了一本乐谱,他心想桓揽月也不会什么乐器,莫非最近准备和许娴儿学琵琶么?
桓揽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回答道:“是想学个琴啊笛啊。只是我实在是在这上头没有天赋。你看得懂么?”
朱清远捡起那本乐谱,仔细一瞧,是《兰陵王入阵曲》的琴谱。简易版,很好上手。
他说:“君子六艺,我都涉猎一点。你如果想学琴,富春馆有夫子授课的。”
桓揽月摆摆手:“我这手糙的,娴娘说我的手指各个跟个萝卜似的,还是别附庸风雅了。”
朱清远翻着那本《兰陵王入阵曲》,忽然想到了什么,从今日新拿来的话本子里挑出一本来。
《兰陵记》,是以兰陵王为主角的演义,他姑母王朱氏尤其喜欢这本,都翻卷边了。他求了许久,王朱氏才答应把书借给他。
书里有画了一副兰陵王跃马像,着明光铠的青年横槊立马,面孔被一张青铜阿修罗面具覆盖。
据说兰陵王高长恭颜色绝世,面如女子。为免阴柔面孔在战场上失了气势,他出征时都要以一丑陋的青铜面具覆面。
画里的面具青面獠牙,极其可怖。桓揽月翻开来一看,立刻皱眉,露出嫌弃表情。
再一翻,背面画了个美男子,眉如远山,眸如深海。
她不禁问道:“兰陵王真长这样?”
朱清远:“那谁知道呢,据说如今燕国那个慕容至自诩兰陵王再世,也不知道他俩长得到底像不像。”
桓揽月望着那美男子像出神。
朱清远伸手往她面前晃了晃:“你莫不是喜欢这样的男子吧?”
桓揽月瞥了他一眼,她喜欢的男子一直都是王珩那种君子端方型的,根本不像是兰陵王或是那什么慕容至一样的杀神。
她无趣地阖上书页。
朱清远却说:“不过我姑母倒是觉得这本书很不错。兰陵王是长得美,却远强过被看杀的卫玠。他用面具挡住了自己的容颜,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明明可以靠脸,却非要靠实力。正该如此。”
听了朱清远的话,桓揽月若有所思。